1、红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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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姜柚第七次走进这个巷头。
三年的时间过去，外头日益叫嚣的人权、平等、和平，一样也渗不进这条巷子，气味一样的冲鼻，地面一样的黑黝黝，倒是两面砖墙上的涂鸦一层盖过一层。
越是肮脏，越是被刻意遗忘。
姜柚捞捞散下的头发，五指成梳往后一抹，乖巧的妹妹头就成了大背头。凭着记忆，她停在一扇被几个堆叠在一起锈了吧唧的油桶挡住的门前，左右张望，空无一人。
门里是什么，姜柚很清楚。
随手敲了敲堆在中间，离她最近的一个油桶，回声闷沉，漆皮也应声窸窸窣窣往下落。
拍拍手，再无半点犹豫地，她反身抬腿，瞬间蓄力踢向那摞在最下方的一个红色油桶。桶皮随之陷进去极大一圈，就像是疼弯了腰，而叠在上方的油桶立刻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也随即向桶皮凹进去的一方倾斜，虽然只是一点点。
姜柚并未停下，只稍稍换了个角度，便一脚接着一脚地接连踹向同一个地方。很快，高高摞起的油桶塔便自上而下地应声倒地。
透明且刺鼻的液体淌满一地，使本就乌烟瘴气的巷子瞬间更添恶臭和油腻感。扫了自己的杰作一眼，姜柚一边活动脚踝，一边掏出电话。
“……Akira？”
“是我。”
“办好了？”
“没，不过也就几秒钟的事。现在，我来找你谈谈。”姜柚用肩夹住电话，一手拽着衣袖放在嘴前哈气，一手从卫衣前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看似是女士烟纸盒，上下抛玩。那纸盒作红色磨砂包装，比寻常烟盒略短，也比之再扁一半。
“……谈什么？我们不是早就说好……”
姜柚扯唇一笑，满是嘲讽的嗤笑声显然刺激到了对方，那人随即也闭口不言。
对峙不过五秒，姜柚还兀自抛得欢实，电话那头的人却先沉不住气。
“Akira，这批货对‘红蛇’很重要，现在是最后关头，你不能……”
“不能怎样，变卦？还是反水？”姜柚偏偏头，敲敲额角：“一切不过随我高兴。”
“你！”
侧首看了眼二十米外的巷口，那边已隐隐传来雷达的轰鸣声。再一次稳稳接住从高处落下的红纸盒，姜柚冷了声音：
“提醒你一句，对我而言，个人主义至上。”
“……”
“给你最后三秒。三，”
“你……等等……”
“二，”
“好！好！可以！你说！”
“很简单，事情一完，酬劳照旧之外，我要拿到离开摩洛哥的机票。”
“……好，我会为你申请办理。”
将一缕滑下的头发撩到耳后，姜柚觉得自己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要被耗尽了。说实话，如果这是放在三个月前，她完全不必和对话那边的斋藤废话。
那时的她，既不缺这两文钱，也未曾身陷囹圄，来去自由，根本不屑来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斋藤，我们也算老相识了，你那套官腔再往我身上搁怕是不合适。”细长而短甲的小指微曲，指尖轻轻抵开红纸盒。昏暗的天色下，隐约能看出前头搓出的一截盒子里，端端正正放着数十根方正精细的木棍。
“……”
“‘红蛇’的人再过半分钟就到了，如果还得不到我要的答案，那这批货就会在一小时后准时从阿加迪尔港发出。而你们的人，”抽出最左的一根，姜柚把它松松叼在唇间。瞬时，一股松木混檀香的气息就侵占了口鼻，驱走了巷间原本难闻的浊气。
“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干不了。”
斋藤清楚，现在和他谈判的这个人绝不同于摩洛哥街头那些随便莽撞的亡命之徒，她从不妥协，也无所畏惧。如果随意地打发只会给自己难堪，况且，虽然他没有做决定的权利，但他也知道如果现在做决定的是上头的人，结果会是如何。
那句“去留由她。”的吩咐，他不敢小视。
所以，他知道他只能答应。
“好！我答应你！只要事情一结束，东西就会在明天中午送到你手上。但是……”
“没有但是，明早七点一刻，沙万街136号，我要见到东西。”
半分钟后，向来昏暗的巷子火光漫天，围观者逐渐聚拢，一片喧嚷中，谁也不曾注意有个被宽大的暗红色卫衣帽兜住头，口戴红黑格子口罩的短发女孩也在对插着手袖看热闹。
姜柚是真怕冷，如果不是担心作死，她还真想凑去第一排烤烤火。不过想着马上就能回去了，再忍忍也没什么。
没想刚转身没走几步，却被一只大手拦下。
姜柚皱眉，看过去，却是个个子极高，头戴巾帽，身着黑袍，胡子拉碴以至辨不清面貌的男人，看起来是个当地的□□。
不等她开口询问，对方却事先尴尬一笑，说得一口地道的阿拉伯语：“姑娘，我的钱包似乎落在寺里了，可现在大寺已经关闭，所以能否请您借在下五十迪拉姆，在下不日定当归还。而利率会按时利另算。”
姜柚挑挑眉，回他一嘴流利的法语：“听不懂，贫困户，赶时间。”
对方却是一怔，似还要再说什么，姜柚却无法再分神理会——她是被不远处的异样吸引。
原来，火警已经赶到了，但姜柚清楚，单以这座位于摩洛哥边陲的旅游城市储备的消防警力而言，对待这样的火势，想要在火舌吞噬屋内所有东西前将它扑灭，几乎是天方夜谭。
可异样不在此。
隔着人群，姜柚依稀能看到本就不足的警力正被分散开，用来驱散围观的行人。隐隐约约能听到那些警员在轮番使用阿拉伯语、法语、西班牙语、甚至是蹩脚的英语向群众喊话。认真辨别了几秒，姜柚终于确认他们换着不同语言喊出的都是同一句话：
“散开！卧倒！卧倒！！”
危极时刻，能救人一命的往往不是聪明的大脑，而是机械的本能。
等姜柚反应过来，她已经拽着那借钱的摩洛哥人卧趴在墙角。
几乎就在同时，爆炸的轰鸣声盖过世间一切声响。
姜柚自认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这样的场面她不是没经历过，但这不意味着她就能习以为常。随爆炸而来的，必是滚滚灼人的热浪，不至于被烧伤，但定会进一步阻碍身体机能的恢复。
耳鸣和眩晕也难以避免，姜柚一边骂娘，一边暗道情况有变。正准备摸手机给斋藤发邮件，又一只手箍住了她的手腕。
看过去，缠裹了布巾的手沾了泥灰，还是刚才那只。
那个男人一手拉着她，一手扶着墙缓缓站起。
先前裹在他头上的巾帽已经被拆下，那一头柔顺的黑发，看起来，是个亚裔。
男人抬起头，没了巾帽投下的阴影的遮挡，他的眉目终于清晰地暴露在姜柚面前。光看上半部分，倒的确是个好看的男人，一双眉毛形状凌厉，几乎要飞入鬓角，眼尾上挑，微带冷意。瞳仁也是漆黑，此刻正向她看来。
“你没事吧？”男人开口，声音比先前哑了许多。姜柚暂时还听不见，但光看口型得出的结果，也令她微微诧异。
这一次，男人说的，竟是标准的法语。
“……”
姜柚岂是会尴尬的人，再者，她现在也没有时间尴尬。
她正处于恼怒又焦躁的状态，从出门讨生活到现在，除了最初一段时间，她还没吃过这种暗亏——毫无疑问，她被“红蛇”的人摆了一道。
现在回过头想想，先前那些紧随她驱车而至的人，显然并不是她以为的为了转移货物，而恰恰相反，他们正是为了“毁尸灭迹”。
至于原因，其中一种可能就是斋藤那边和她的连线出了问题，不管是内鬼还是别的什么高科技侦测手段，总之她今天的行动已经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
而那扇门背后估计除了能把她炸得灰飞烟灭的炸弹外，早是空无一物。
没错，那炸弹无疑是为她准备的，或者说，是为今天执行此行动的人准备的。只是他们没估料到她的“作案”手段，以至于让她安然而返。
原因就在于姜柚从不用打火机，而是偏爱火柴，各式各样的一大柜子，有她亲自挑选购买的，也有别人投其所好送她的。而今天拿的这盒“血色黄昏”正是她的一位老客户送她的，产自奥地利，外观花哨奢华，价格高得离谱，平时拿出来绝对是炫富撩妹的利器。
可也就限于此了，除了看着养眼，闻着好闻以外，它真正和火柴挂钩的功能都非常龟毛。
即便有易燃物，因着了那泥泞潮湿的地面，“血色黄昏”的燃烧速度和释放的热量也都弱得让姜柚汗颜。
但不想，也正是缘于此，缓慢的燃烧速度使引燃炸弹的时间往后推了将近三分钟。而姜柚，也由此避开一难。
手机忽然震了两震，姜柚挣开男人的手，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没有署名，不是斋藤打来的，但她认得是谁的。干脆地摁断后，她麻利地拔出SD卡，关闭所有网络后，迅速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最后又关机重启。
做完这一系列事后，姜柚看着眼前这个还在费力询问她情况的男人，忽然一抹垂下的刘海，再咧嘴一笑，那笑，要多甜有多甜。
“小哥哥，没钱啦？没关系，手机给你啊，值好多钱钱哒~”说完，姜柚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了，就她个人而言，她已经要被自己油腻的音调恶心吐了。但没关系，她自我安慰，她这话是用日语讲的，形象可爱所以一点儿也不突兀。
但显然对方不太这么以为，一双丹凤眼里盛了几分愕然。
是听不见还是没听懂，要不换韩语试试？再不济，泰语也成啊。
还不等她纠结好，却见对方眼睛一眯：“……姜柚？”
有多久，姜柚都不曾听到有人用中文唤她的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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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