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被龙欺》半世行走

6、离土

　　“好好好，陛下果然非池中之物。上次北海冰原消融至今刚过百年，还请陛下耐心再等二十年。”

　　“这倒无妨。”

　　老翁又道：“只是二十年后，晚辈三十有六，修为只怕仍是开光境，出去恐怕惹人耻笑，这不算大事儿，老夫担心陛下届时因年龄太大而失去良机，可就追悔莫及了。”

　　“那依前辈之意，晚辈该当如何？”

　　“陛下请看，这北海之中，有鱼曰六足儵鱼，以十年为一载。每年吃一条，则陛下二十年后，从骨龄相貌上看，不过都只增长两岁而已，岂不快哉？只是寿数同样要减少二十载了。”

　　“但凭前辈做主。”

　　老翁当即给他活捉了两条六足儵鱼，补充道：“吃完之后，老夫再给陛下补上。”说罢忽然一笑，道：“该办正事了。”

　　他拿出一片黑色龙鳞，薄如利刃，插入张励心脏之中……

　　张励猛地惊醒，满头冷汗，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龙榻之上，轻纱幔帐，明烛摇曳，沙漏缓泄，已是三更天了。

　　只是一个梦吗？

　　他正要撩被下床，一伸手才发现双手之中各握着一条六足儵鱼。

　　张励哭笑不得，着命宫人提了两缸水来，将二鱼好生养在其中。

　　人退夜静，张励手抚胸口，未觉有异，盘坐内视，却发现心脏之上覆上了一层黑色的龙鳞！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令他欣慰的是，玉玺复出现在他丹田里，一如往常，看来并不惧被这无主龙鳞查探到。只是老翁神出鬼没，这二十年最好不要露出修习《造化玄微经》的端倪。

　　这老翁，明明有路却偏将李道人遣到都城生祸，分明是舍小鱼，钓大鱼，就是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再者，老翁刻意让他改了年龄，且似乎早有筹谋，又是何原因？张励无法回答，只是确信此人不可深交，不可轻信。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顺杆爬，一步一步走了。

　　新帝不选后，不纳妃，励精图治，四海升平。新历十六年春，皇帝择皇室英杰立为储君。十九年夏，皇帝禅位于新帝，被尊为太上皇，音容如旧。

　　新历十十年秋，张励听新帝禀报，得知天下间五谷丰登，心情大悦，晚上修行时更加顺畅。忽闻头上雷声轰轰，唤来左右，却无人听到任何声音。张励心生怀疑，遣退诸人，独自登上高台，只见天上黑云翻滚，遮天蔽日，天地间漆黑一片，隐隐却见赤龙之姿。

　　“莫非这就是老翁的本体？他为何此时来皇宫？”张励正在狐疑之时，忽见那赤龙张口，玄黄色的气体浩浩而降。张励刹那间反应过来，急忙跪地，双手作捧状，举向上天。

　　一道道极轻极细的玄黄之气落于他的掌心。半个时辰后，雷云赤龙皆退，张励手中则多了一团拳头大小的真龙功德玄黄之气！且身浴玄黄功德之气洗礼，加上之前十几年静修的积累，他得意一朝突破为融合境。

　　张励勤政本为不负本心，未曾料天道竟有如此馈赠！秘典所载，果真是真真假假。

　　二十年前，张励与老翁重逢。

　　老翁道：“陛下教化世人数万万，当得起此功德，但能得到真龙功德玄黄之气，也是陛下机缘不同旁人。此去一别，陛下好生保重，勿负老夫之期，天道之赠！”

　　“是。前辈但请放心。”

　　“老夫这袈裟，冰水火乱流皆可抵挡一二，只是切记不可卷入空间裂缝中，到时，神仙也回天乏力了。储物袋中有百块灵石，可解一时燃眉之急。”老翁将一件披风和一个小袋子交给他。

　　张励急忙谢过。无论如何，此时此刻，老翁还是在为他打算的。

　　老翁当即将张励送到山下。张励按照其叮嘱，走到十里开外。忽然间地动山摇，抬头再看，穹山拔地而起，化为长百丈、身形如山粗的巨龙，卷起的狂风乱沙落在北海中，海水瞬间变黄。

　　这，就是应龙之姿吗？

　　张励披上披风，躲在一片龙鳞下面，紧闭双目，应龙破冰，一路势如破竹，轰鸣之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渐渐地，应龙速度渐缓，张励纵然披着披风，也觉得寒气愈重。张励咬破一点儿舌尖血，噙于口中，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冻晕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张励几次昏昏沉沉，听到应龙连声唤他，方才醒来。入目只有白茫茫一片，不辨东西南北高低上下，如天地未生，混沌充斥，此地也无寒无暑，无形无色，张励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看不到自己在哪儿。

　　“前辈，你还在吗？这是何地？”

　　“此为偏安小世界的结界。陛下莫慌，请在十指指腹上各取出一滴指尖血来，随意洒开，可见端倪。”应龙声音响起。

　　到了这种地步，容不得张励犹疑，他依言照做。十滴指尖血似有灵性一般，围成一团到处张望，随即排成一字形状，待张励走近后，指尖血复往前走，分明是在为他指路。

　　“陛下！”应龙声音复响起，“老夫只能送陛下到这里了。陛下请跟随十滴指尖血的方向离开便是。”

　　“敢问前辈是否能看到在下的这十滴指尖血呢？”

　　应龙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夫不能。”

　　原来如此！或许，能走过这层结界的，只有血脉相融的张氏后人吧。

　　道阻且长，张励独行。狂暴乱流，空间裂缝，冰火交击……漫长的黑暗似乎永无尽头，他在十个小血点的指引下亦步亦趋，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高度警惕。他的披风渐渐破烂不堪，数不清自己受了多少伤，分不清自己已经走了多久。

　　黑暗通道中偶尔还会遇到一些他人遗留之物，可让张励用来略休息一二。

　　这日，他终于又来到一处相对平静的地方，且发现一倒挂残壶，有三人合抱之宽，不知又是哪个倒霉蛋留下来的宝贝。

　　张励略微放松下来，来到残壶下，抬头从壶口往里望去，只见黑乎乎一片，看不分明。

　　他正要细看，忽有一大股吸力从壶中而出，张励招架抵挡，却犹如螳臂当车，丝毫使不上力气，瞬间就被吸入壶中。壶中多了些重量，自行翻转过来，壶口朝上，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似的，一点点儿挪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