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被龙欺》半世行走

4、穹山（一）

　　他认认真真看了每一境界的介绍，才知道神通广大的李国师应为金丹境，他教几位皇子修行、画符，在他们勉强修行到旋照境后，便因身具一点儿灵元被李道士生吞活剥。反倒是张励，因为修行速度奇快，反而引起李道士几分好奇，留下他性命。

　　《修行》上说，步入金丹才意味着真正跻身修行界，难而又难，李国师恐怕耗费了不少心血才走到这一地步。但是，沦落到这个小世界则让他百年努力付诸流水……

　　张励拿出骗过李国师的“皇室秘典”，提笔模仿第一代皇帝的笔迹，在秘典上添加了“天雷”和“地宫”二阵，再耐心的用泡淡的茶水反复刷涂纸张，直到每一页看起来都泛着同样古朴的黄色才作罢。说来也怪，隐国历代帝王似乎都有作“假秘典”的习惯，尽记录一些稀奇古怪之说，而且都写得玄而又玄，不知所谓何物。偏偏如李国师这般自命清高之人就吃这套，穷尽功夫解了一道谜，最后得出来的却是一句假话。何其可悲！不过这倒给张励减少了许多麻烦。有什么说不清的事情，都推到先祖身上就是了！

　　轰杀李国师的天雷阵实际上来自《万象》卷最后一篇《借势》。借势，借的是天地之势，借的是自然之威，共有“天雷”、“地宫”两阵。天雷杀敌，地宫困敌，张励选择了“天雷”阵，命观星司日夜不停观察天象，命军队马不停蹄搜集地华天宝，他先选出有用之物，再把剩下的“奉”给李国师。除此之外，他还用了三年的时间，每日都观想阵法，又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才终于成功地在一只千年老龟的龟甲上刻上阵纹，埋于高台之下，以玉玺为阵眼，终于在登基之日除掉此患。

　　没想到棋差一招，他也差点在最后关头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可惜，穹山高人已经知道了他除玉玺外的所有手段，且再也不能找到同样的一份天华地宝布置天雷或地宫阵了。

　　穹山，位于隐国的东北端，那里地险山高，是最接近天穹的地方，人迹罕至。即使明知是场鸿门宴，他也只能单刀赴会。

　　阳春三月，皇宫春暖花开，张励赶到了穹山脚下。地面仍是万里冰封，穹山上却无半点冰雪，通体黑黝黝的，像一片黑色的乌云，压在洁白的大地上。

　　张励翻身下马，脚踩在新落的雪花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知道是不是张励的错觉，他似乎感觉到整座穹山都动了一下，仿佛突然从一场冬眠中醒来。

　　山顶突然反射过来数道刺眼的亮光。张励凝目细看，只见光秃秃的山头上，忽然生出一幢幢琼楼玉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条白玉天阶从山顶纵贯而下，延伸到张励脚前。

　　张励深呼吸一口气，面色如常踏上阶梯。初时只觉如履平地，轻快自然。到一百级的时候，脚上越来越重，步子也缓了下来。到二百级时，如脚中灌铅，每走一步都大汗淋漓。到了三百级后，不仅脚步沉重，头上也如泰山压顶，每移动分毫都觉得痛苦不已，越往前越是艰难。

　　传国玉玺在他离开皇宫后就又像那日一般突然感觉不到了，张励更不敢贸然唤醒它。

　　他情知这是那人的下马威，却也知恼怒无用，只是发了狠，咬着牙往前挪步。天黑之时，不过共走了三百五十多步而已。张励累则坐地调息，饥则食冷干粮，渴则饮些山泉，整整二十天后，才衣衫褴褛地爬完了最后一个台阶。

　　他脱去破败的外衣，换上新的鞋袜，就山溪理了下鬓发。转眼之间，便又是天子气度，不容人轻看。

　　当他环顾四周时，愈发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没有碎石，没有花木，没有泉水，可是又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强大生命力，让人无法将其当作死山来看。

　　白玉大殿的门是打开的。张励高声喊道：“隐国第八十一代皇帝张励，见过前辈。贸然打搅，还请前辈海涵。”

　　他等了片刻，门内传出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陛下不必多礼，请进。”

　　他走进白玉殿，如入冰消雪化的江南，白玉壁柱皆隐没不见，处处是鸟语花香，莺歌燕舞。清泉流入竹林中，竹林毗邻小石潭，潭边有二石一桌，老翁就在石上坐。

　　他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眼中积满了岁月的风尘。

　　桌上摆着两只茶杯，盈满清茶，仍冒着热气。

　　老翁和颜悦色道：“穹山天寒，陛下一路辛苦，请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小老儿不便远迎，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多谢老人家。说到失礼，还是晚辈该求得老人家的原谅才是。”张励洒脱一坐，却并没有动这杯茶水。

　　“哦，陛下这是何意？”

　　“晚辈不识穹山真面目，在老人家背上踩了二十多天，岂非大过？”

　　老翁捋了捋胡须，道：“陛下好眼力！”

　　张励观察穹山的时候，“穹山”也在观察他。生在帝王家，果断狠绝，却从不鲁莽冒进，而是不疾不徐地筹谋，似退实进地隐忍，直到最后一刻才吐出毒信子来，一张口便是石破天惊。

　　有几个人在看到一座巍峨的山后，会猜想这是否是一个怪物的巨大身躯？

　　张励摇头道：“晚辈的见识还差得很。纵然前辈离我不过三尺之远，也完全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

　　“陛下好生心急。罢了罢了，小老儿心中也有诸多不解，要请陛下解惑，不如酣畅直言一番。其实，陛下如今并非离我三尺之远，而是在我体内幽府之中。老夫出身于龙界的应龙一族，与陛下先祖故交不浅。三千年前，我应诺来此镇守三千年。因此地灵气全无，我动辄消耗太多灵元，不得不陷入沉睡，百年前刚刚醒来。”

　　“晚辈未曾听辨明白，前辈能否说得再仔细些？”

　　“前尘往事，与陛下无关。”

　　张励也不做不可为之事，又问道：“那敢问前辈和李国师之间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