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居》一点飞鸿影

2、人皮面具

　　罗霄山庄的主人南宫往第一次来梦蝶居是在八月，黄昏，凤阕院子里死了一桠山茶花，她颇为不悦，坐在秋千上不理人。南宫往给她带来了一枚白玉耳坠——半月前，凤阕说十二岁时丢了一只耳坠，她今年秋天愿意接待这位找到耳坠的人。
　　其实，她自小流落江湖，从来不喜欢这些首饰，也不曾在十二岁丢过一只耳坠。
　　不过，还不是由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凤阕在秋千上斜乜了南宫往一眼，眼睛里勾出一丝妩媚的笑意，“公子是聪明人。”南宫往走进了一步，嗅到了花与叶与雾的味道，他报之一笑，“凤阕姑娘也是聪明人。”
　　祁连山秋天的月色一向很好，清光绝世。几番推杯换盏后，凤阕不屑地把醉靠在自己肩头的男子推下去。无色无味的庄生梦蝶，借助酒力，效果强上数倍。
　　南宫家族一向自诩名门正派，目下无尘，而如今软倒在地毯上的男子，迷醉之际，恨不能穷尽天下声色财物娱己，穷奢极欲，其丑态和贩夫走卒并无二致。
　　他和所有号称名门望族的公子一样。
　　唯一令凤阕奇怪的是，在小住的几天里，南宫往逡巡在梦蝶居的目光，似乎总是在探寻什么。她貌似无意地问过，“公子出身高贵，我一直好奇公子为何涉足这风尘之地，难不成在找什么东西？”
　　南宫往只是笑笑，“难道我就不向往梦蝶居的绝世繁华，姑娘的倾世容貌？”凤阕慵懒地倚在胡榻上，捏着一把贴芙蓉花的描金折扇，抵住下巴，举重若轻地感叹道，“难怪许多女子都嗔怪男人朝秦暮楚，常作纨扇见捐之叹。即便是罗霄山庄的主人，竟也不能免俗。”
　　“那是寻常女子，凤阕姑娘自然不屑于此等烦恼。”
　　冷笑了一声，凤阕抬起下巴，“我倘若喜欢上一个人，便要与他一处。他若不依，我便要了他的命。”
　　她的语气极平淡，凤眸里却是狠厉决绝的意思，“之前我遇到过一名客人，我从未见过那样丑陋的人。但是我喜欢他。他却想逃走，你猜，我做了什么？”
　　南宫往依旧笑，语气平淡，听不出他是否感兴趣，“什么？”
　　“我给他种了一枚同心血蛊，两只蛊虫，同生同死。一只种在他心头，另一只在我手里。”凤阕用扇子遮住脸，“天下之大他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我已经找了他一年。等哪天我不耐烦，便掐死这蛊虫，叫那男人也被蛊虫咬断心脉而死。”
　　“凤阕姑娘是有手段、有魄力的女子，一般男人尚且不如。”南宫往似乎不为她的话所动，“倘若姑娘是个男子，只怕这天下的格局又当是另一个样子。”
　　“我才不想割据天下。只是活着我已经很累了。”似乎极其疲倦，她就软软地靠在窗边，伸手拨弄着窗外伸进来的一桠白茶花，风露下来了，雾濛濛的，而她的语气幽微飘忽，仿佛承受了久远的沧桑与无法分担的沉重，“现下的江湖，一个女人在满世界的男人之中谋生存多不容易，我也是耗尽了心血，费劲了心计，我才二十二啊，昨天却在头发里发现了一根白的……”
　　月光下，风露盈满了她轻薄的衣袖，她眉头微皱，瘦削的身子在月光下如同一团稀薄的雾气，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扯散。这样哀怨孤绝的女子，和传说里那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完全不一样。南宫往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眼角有一粒殷红的泪痣盈盈欲滴。南宫往忽然觉得，眼前这张精致的皮相，像极了一张人皮面具。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两章上来吧，导师又叫帮他写东西了，很烦不想写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