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笑百媚生（古陵逝烟X宫无后）》凤子陵

5、久别重逢

　　人生浮沉，亦幻亦真。

　　十年间，软红十丈一直保持着当年的样子。甚至连错落的庭院，参差的海棠，娇艳的牡丹，也像被时光凝固了一般，分毫未改。

　　搭在玉竿上如烟霞朝雾一般的红绸软纱，依然妖娆艳丽，一如它们曾经的主人。

　　邻国冰楼和烟都接壤，两座城连年战事，近年烟都略胜一筹，大宗师带了数千人马趁胜追击，两方在烟都的边境处相遇了。

　　两军对垒，战事胶着，如拉锯般难分胜负。

　　古陵逝烟早已运筹帷幄在心，只等援军到来，便一举将对手扫清。然而，等了三天不见人影，第四日他却在对阵的冰楼中一眼看到了他预先指派增援的手下。

　　此人于三年前入烟都，因为聪明能干被一路提拔，直至今日。

　　那本是个长相不太精神的男子，却不知为何，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白衣白裙的姑娘。

　　她站在众人之前，手中抱着一把古琴，冷冷一笑道。

　　“古陵逝烟，你的末日到了！你该感谢我，让你死在你眷恋的地方。”

　　古陵逝烟环视四周，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但他没有忘记，这里是被烧毁的红森，鬼魅般的红色荧光忽隐忽现，如同他深爱的一个人，没多久便消散了。

　　他心旌微动，却面色不改。

　　“你如何得知我和无后的事？”

　　“那要问问，你可还记得一名水姓宫女！”

　　古陵逝烟眉头一皱。他记起来了，忘了何时处理掉的一个宫女，不知身为下人的本份，与宫无后交往甚密，在宫无后的面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泄露了一些鳞族的事，使得无后与他生疏了起来，被他罚了五十板子。他原来想直接杀了，由于宫无后求了一句情，最终只是遣出宫配了个村夫了事。

　　“我母亲因那杖刑落了病根，家里穷苦不堪，她刚生下我便体虚病重去世。父亲随后也追随母亲而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当初宫无后只有十三四岁，古陵逝烟惜他百年血泪奇才留下了他，却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莫名的情愫，只想一人独占他，连他身边多了一个朋友都容不下。

　　大概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嫉妒吧。

　　就在古陵逝烟一恍神的同时，千军万马已经冲了过来。他带着不多的人手抵挡着，纵然以一敌百，也渐渐体力不支。

　　玄黑的昆吾剑如行云流水，刺入对面一名大将胸口，正在此时，那白衣女子盘腿坐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拨动膝上古琴，丝弦振颤，琴声如鸣环佩，珠落玉盘，忽地又急转直下，杀气盈满。

　　古陵逝烟试图拔剑，却见对面那人死死抓着自己握剑的手。蓦然抬头，那张脸已幻化成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无后。

　　他蓝灰的瞳仁微微收缩，只一惊，便恢复了平静。一定是什么妖术，骗不了他。

　　琴声陡然大作。

　　宫无后的脸离他如此之近，近得好似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够到他轻颤卷翘的睫毛。古陵逝烟募地抽出插入血肉的剑，无后艳红的唇淅沥溢出鲜血，只听得一声极轻极轻的“古陵”，恍惚还带着少年撒娇时的鼻音，既清又糯，模糊了性别。

　　这是无后的声音。

　　古陵逝烟恍惚了一瞬，只一瞬，便松开了手中的剑，去接他跌落尘土的身子。

　　他急切地弯腰，仿佛轰然倒塌的是他们遗失的时光。

　　一阵剧痛从腰侧传来，古陵逝烟终于惊醒，已被右侧一人一刀切入腹部，他欲提剑回防，却发现手中的剑已被丢开。

　　电光火石之间，杀招已至。

　　那一瞬间却有回溯的绮丽景象在他脑中炸开，人生几十载，最深处，唯一人。

　　森冷刀光映照出古陵逝烟无悲无喜的脸，还有一片红色的衣角。那艳丽红袍，翻飞如梦，绝色容颜，乍现眼前。

　　刺向古陵逝烟胸膛的刀被一把纤长，轻灵，鲜红的长剑抵在三寸外。

　　剑柄系着的灿然银铃叮铃铃响着，映着红衣人冷漠专注的神情。朱红长剑如一条赤练灵活地旋上对手的颈项，倏忽间，那人已人头落地。

　　“无后——”

　　古陵逝烟唤着他的名字，他赐予他的名字，尾音上扬，如同内心压抑不住的喜悦。

　　宫无后转过头，蹙着眉向古陵逝烟腰侧流血的伤口看了一眼，见伤势并不是那么骇人，又看向他的脸。

　　他的相貌和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变化，只是英挺眉宇间痕迹更深，像有重重忧思。

　　宫无后拾起百代昆吾向古陵逝烟抛去，后者迅速接剑，他们二人且战且退，一直来到一个悬崖边。围着他们的圈子又缩小了一层，古陵逝烟却忽然收剑回鞘，插在地上。仿佛整个世界只余他们二人，他凝视着宫无后，标致的秀眉，妩媚的凤眼，深浅不一的红构成了这么一个人，如今添了一些成熟的韵味，望着他的神色却依然和当年一样，依然是那个被他藏在软红十丈的孩子。

　　喊杀声已逼至眼前。

　　宫无后和古陵逝烟往悬崖边又退了一步，无后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轻声念着什么，似乎在说什么最重要的人。古陵逝烟微微一怔，接着笑了起来，他极少笑，更无笑得如此肆意的时候，随后他便横抱起无后，决然纵身，跃下了悬崖。

　　当古陵逝烟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烟都。宫无后坐在他的床边，仿佛在印证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澹台无竹告诉他们，悬崖上有个半月石台救了他们，那名白衣女子已离开烟都不知所踪。

　　养伤的最初几天，宫无后几乎寸步不离，虽然古陵逝烟在被药烫了几次以后笑说：

　　“你来照顾，我似乎会死得更快些。”

　　宫无后瞪了他一眼就不再碰汤药了，只乖乖地守在一边留意他的伤势。

　　半个月后，宫无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也没人知道他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和大宗师说了什么。

　　只是自那以后，烟都权力顶峰的象征，大宗师古陵逝烟，每月会离开烟都四五天，去烟都边境一处隐秘的山林。

　　进山约摸四五里，便能看到一片茂密的墨绿翠竹。古陵逝烟在翠竹林中走了二十步，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面前景象倏然变幻，成了一片花海。花海中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庭院，大红琉璃瓦闪着熠熠的光，飘荡的红纱被风拂开，古陵逝烟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红衣美人回眸凝神，噙着浅浅笑意，于时光深处，于他的心中，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