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初二》梅花猫

11、梦中事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楚寒川低头看着宁夏的眼睛，静静地等着她说话，然而不知是他的身形过于高大或是目光过于专注，给宁夏带来一种十足的压迫感，促使她下意识先开了口。

　　“来看榜？”

　　“嗯。”他的声音仍有些变声期的沙哑，却是意外的温和，“你也是吗？”

　　“是的。”宁夏点了点头。

　　“你分在哪个班？”楚寒川忍不住问道。他已经看过榜，并没有找到宁夏的名字。

　　“五班。”一个年级四个班，班号是早已经定好的，这个新加的五班也就是按照成绩排出来的重点班了。

　　果不其然，楚寒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失落涌上心头。本来就不算熟悉，分班以后大概会越来越陌生了，因为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啊。他淡淡说了声恭喜，转身打算离开。

　　宁夏看到他高高瘦瘦的背影似有些萧瑟，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追上去，然而却并不知道追上去还能说些什么，又堪堪收住脚步。眼前的背影与三十岁的楚寒川渐渐重叠，她原先并不知道，从这个时候每个人就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将来。

　　初三划分了重点班和普通班，中考划分了高中和技校，再到后面的高考，有些人考上重点大学前途光明，有些人只是混个文凭将来找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之后每一个关键点宁夏感觉自己都经历过，一步走错就无法回头。

　　那么楚寒川呢？他是不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路，还是知道却无所谓呢？宁夏心里正乱着，见楚寒川长腿迈开越走越远，下意识快跑几步追上去。

　　“那个……”话刚出口却已经开始犹豫，他们现在可不是梦里那种关系，说什么都难免交浅言深。

　　楚寒川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眉梢微挑：“同学，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跑动还是这句话里的揶揄，宁夏微微地红了脸，忍不住生气地说：“楚寒川，我有正经事问你。”

　　楚寒川仍是用那种安静又专注的目光低头看她，耐心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宁夏便又怂了。

　　然而她不开口，这越来越尴尬的局面就没办法结束。算了，就算让他认为自己多事也随便了，宁夏猛然抬头望着他的脸，轻声说：“你打算考高中吗？”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这一瞬间足够两个人各自想起很多事情。

　　在宁夏的梦里，楚寒川初中毕业就去读职高了，早早进入社会混了许多年，最后也不过是开了间连装修都没做的修车店。

　　而他真的甘心过这样的人生吗？

　　楚寒川却想不了这么远，或者说十三岁的楚寒川还看不到那么远的事情。

　　他唇边的笑意骤然转冷，一直看着宁夏的目光因为突如其来的暴戾而变得危险起来：“跟你有关系吗？”

　　宁夏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只有十三岁这时候就应该被吓哭了，但她最终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那种天真完美的微笑粉饰太平：“只是关心一下同学。”

　　“你同情心过剩了，同学。”楚寒川嘲讽道，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但既然开了头，总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宁夏坚持地重复问道：“所以你是打算考还是不打算考呢？”

　　楚寒川沉默了许久。

　　就在宁夏觉得他可能不会回答自己了的时候，一个拔尖的女孩的声音在旁边突兀地响起。

　　“川哥，干嘛呢？等你好久了啊！”

　　宁夏蓦地看过去，看到一个给人感觉十分浓烈的高挑女孩径直走过来。

　　她理着短发，有着将来十分流行的尖下巴，白衬衫牛仔裤本是很普通的装扮，却因为刻意裁剪，勾勒出比同龄人发育更加良好的身形。

　　而直到她自然而然地勾上楚寒川的胳膊，她才仿佛刚看见宁夏一般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宁夏？”尾音上挑，语气流露出一点疑惑，像是不明白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似的。

　　宁夏一怔。

　　十多年后她与楚寒川再相遇时，对于对方的情况宁夏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来，此刻宁夏终于记起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和身份，赵琳琅，楚寒川的前妻。

　　她也是一班的学生，分班后没有变，仍与楚寒川同班。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在一起了。

　　一时间太大的信息量冲入宁夏脑袋，她便又退后一步，有些仓皇地说：“我路过，先走了。”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疾跑而去。

　　背后依稀传来赵琳琅的嗤笑声：“好学生啊……”不过是勾个肩搭个背，就接受不了了。就算这时候初中生谈恋爱还不算普遍，但也不至于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被吓跑吧？

　　楚寒川于是看到宁夏跑得更快了。

　　他不悦地抿紧了嘴唇，原本就显得有些薄情的唇形看起来更冷了一些。

　　赵琳琅直觉有种危机感：“川哥，你不会真的看上那种乖乖女了吧？”

　　楚寒川冷冷地看着她，直到赵琳琅讪笑着松开手，却还是开口回答了她，“没那回事。”

　　宁夏一路跑出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如今看来，那两个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路走过来的，就算将来感情破裂只能说命运无常倒也没什么特别。但是赵琳琅前脚跟楚寒川离了婚，后脚就嫁入豪门，夫家甚至还跟叶家有那么点生意往来，离婚就未必是明面上的原因了。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再面对这两个人，宁夏难免就有些尴尬了。

　　这个插曲让她此前喜悦的心情沉寂下来不少，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宁夏沿路没见到几个学生，却在刚要出校门的时候遇到个熟人。

　　“喂，你分班的事情怎么样了？”眼见宁夏的身影一晃而过，姚勍不得不飞快地阴影里闪出来，堪堪喊住了她。

　　虽然已过盛夏，站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的姚勍还是热得汗流浃背，就算叼着根冰棍也无济于事。

　　此前他没找到宁夏的名字很是愧疚慌张了一阵子，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宁老师的存在，自然而然也就认为宁夏要跟他一样当关系户了。他心里微微放轻松一点，决定等宁夏出来再确认一下。

　　宁夏喘着气，瞥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回答：“重点班。”

　　“这可这是太好了呀。”姚勍脸上笑开了花，“你可不知道，上学期期末考的时候最后那天你没来，真是吓死我了，你要是没上重点班，我可是责任重大，还是咱们宁老师给力。”

　　“嗯。”也算是宁老师给力吧，就冲他逼着自己学习的那个态度，宁夏就很难相信对于补考他会完全不知情。

　　“不过就算这样，该我承担的责任我是绝对不会推脱的。”姚勍这时候没了心理压力，心思又活泛起来，“以后还是一个班，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话。”

　　“哦，还真有个事情。”宁夏抬眼看他。

　　“什么事？”

　　“我的自行车没招你没惹你，以后请你放过它好吗？”

　　姚勍脸色微微泛红，“不是说这页都翻篇了吗？”

　　“谁跟你说的？你没看我今天都没敢骑车吗？”宁夏没骑车大概只是一念之差，但这并不影响她把原因归结到姚勍头上。

　　“好了，好了，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姚勍连声告饶。

　　“那就好，我先走了。”宁夏此时又累又饿，实在没力气跟他纠缠下去了。

　　姚勍见她要走赶快问了一句：“原来我们一班分到五班的同学打算聚一下，你来不来？”

　　有梦里那个聚会的前车之鉴，宁夏对类似的社交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了，她找了个很正当的理由断然拒绝拒绝：“我爸不让。”

　　“这样啊。”姚勍虽然失望，但这种结果也在预料中，好在初三还是一个班，只能待来日方长了。

　　宁夏挥挥手，沿着路边的树荫往家走去。

　　一进家门，她便看见宁老师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此时仰起头看看着她问：“怎么样？”那声音虽然严肃，微微的也流露出一丝急切。

　　宁夏想了想，反问道：“爸，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要补考的？”

　　宁老师瞪了她一眼，脸又板紧了一点：“快说结果。”

　　“当然是重点班。”宁夏脸上终于再次露出笑意。

　　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的宁妈妈一脸惊喜地说：“我们家小夏真是太棒了，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要好好慰劳一下。”

　　“嗯。”宁老师难得附和道。

　　宁妈妈做家务是一把好手，忙忙碌碌一上午，备好的饭菜都温在锅里。此刻桌上很快摆上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宁夏看着不由吞了吞口水。

　　一家三口围着饭桌，一边吃饭一边随口聊两句，普通人家的烟火气也便是如此了。

　　“小夏，初三可是关键期，进入重点班也不能松懈。”宁老师不放弃任何一个教育女儿的机会。

　　“知道啦。”宁夏笑嘻嘻地回答。

　　“嬉皮笑脸的，不拿前途当回事。”宁老师训斥道，“我这个学期带复习班，没那么多时间盯着你，你自己要努力。”

　　“啊，不是说这学期从头带高一吗？”宁妈妈显然也是刚听到这个消息，跟之前的说法不一样，骤然间倍感压力。宁老师指望不上了，督促宁夏学习的责任便都落在她头上，万一哪里没弄好，宁夏考不上高中可怎么办？

　　宁老师不由皱起眉头：“现在宁夏上了重点班，师资和学风都是有保障的，那么紧张做什么？再说，我这学期带高四，下个学年带高一就没什么争议了，到时候你女儿读高一正好能看着她，并且一跟就是三年，安安心心送她上大学。”

　　“这样倒是也好……”宁妈妈仍有些忧虑，但她向来不是喜欢多虑的人，一切以宁老师的意见为准。

　　宁夏听着却没那么好了，这种小事也要跟梦里一样，以宁老师的资历带高一就是年级主任，所以课上课下她所有的小动作都会被老师汇报给家长，三年完全没有隐私的高中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曾经宁夏是很烦这一点的，为了避开宁老师她宁可选择自己没什么天赋的理科班，但此刻在梦里经历了半生孤苦的她终于体会到有人关爱是多么可贵的事情，对于自由反而没那么期待了。

　　于是她抿嘴笑了笑：“是挺好的，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能当我爸的学生的。”

　　宁老师终于欣慰地望了她一眼，进入初二以后孩子大概是到了叛逆期，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唯恐避之不及的，经历了这一场有惊无险的波折之后总算是懂事了。

　　“以后还要继续努力。”最后他还是不忘教育一句。

　　“知道了。”宁夏笑嘻嘻地说。

　　对于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宁夏是很满意的，她希望这样平淡的幸福能一直维持下去，甚至大学就在本市读也没什么不好，未必非要去省城。

　　考虑到宁老师的意见或许还有的商榷，这些都是后话，新的学年即将开始，而她竟然已经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