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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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好像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对这个世界的普通居民来说，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自然更迭，风平浪静。只有处在旋涡中心的人，才深深体会汹涌的暗流。
左瑶是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神秘的皇太后，目测再过几年还能升级成太皇太后。左遥则安安稳稳蹲在御座前第一号位置种蘑菇。他长袖善舞，人人称道。大小事务，几乎没有他不插手的。
潜台词是，不称道的就不要发言了。
几乎的意思是，有个地方他从不过问。
学院是全国最高学府，人才辈出。全国各地的菁英进入学院深造，再输送到全国各地。朝堂的人几乎都在里头镀过金。
有同僚在宴席上谈笑，道左遥官途顺风顺水，唯一遗憾便是没能去学院镀个金。左遥举着夜光杯，叹息说，年轻时是不能去，现在能去也没那个闲工夫了。
有人劝道，虽说去学习是没必要了，但挂个客座的名头，偶尔去看看也不错。左遥摇摇头，只饮酒不说话，于是大家便轻巧跳过这个话题，谈论起某某出色的才子来。
左遥高居首位，看着眼前觥筹交错、歌舞光影，觉得这样也不错。
人生总得有个地方，寄托着你最初的光与热，乃至被你的心意镀上特殊的意义，营造成梦与想念。正因此，反而不能靠近它真实的样子，以免击碎这份寄托。
很久以前，左遥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整天就知道吃和睡。
忽然有一天，家里就多了个养在深闺的妹妹，左瑶。
左遥本人觉得一人分饰两角很好玩，并不清楚深层的用意。可能是用双胞胎势力打破一些四面八方传来的屁话吧。
只是一种无声的反抗罢了，事实上，只要你上头有人……
有人想搞你，不管屁话的前置条件准不准，都可以直接到达最终结论干掉你。
时间一长，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精分。
在左遥家还没有墙倒众人推，被一把大火烧去一切人、物的时候，他还是每天快快乐乐上学，整天想着将军家的小妹妹。
在左遥眼里，小妹妹长的又好看，人又可爱，完全就是女神，再看看自己左瑶，完全就是女神经。
左瑶凭借性别优势和小妹妹打得火热，左遥只能暗搓搓围观。
可是小妹妹喜欢的是左遥。
左遥每天和所有小朋友一起做早课的时候，都会趁转身的机会看一眼女神，尽管他们不在一个班，尽管大家差不多同时转身左遥每次差不多只能看到后脑勺……
后来他们再大了一点，换了正式的学堂，左瑶便不再跟去了，只能蹲在家里真的待字闺中。
左遥因此过了难得轻松的一段不需要精分的日子。
更快乐的是，他和女神终于坐到了一起，一拍即合，排排坐吃果果……不是，是一起死磕知识，要么撞死在书山，要么淹死在学海。
没第三条活路的。
但是这都是每一个菁英必须经历的过程。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入选到学院。左遥和她每天生不如死地苟活于知识之中时，便时常幻想以后进了学院的生活。学院里有好几个专业，左遥说他要去有钱又能打的专业，她去的专业则是家传选择，出来包分配到边疆，打仗卫国攒资历升级一条龙服务。
左遥美滋滋地想，看，这两个专业可是王牌CP呢。
后来，在还没有升学前，他们就分开了。
很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说是身不由己，其实早有预兆。皇室是握刀的人，自然要选择最锋利的刀，一刀毙命。
左遥说，事后想一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对于不想记的事情总是记不住呢。
不管是亲密无间的快乐，还是反目成仇的怨愤，一切前因后果、个中滋味，皆忘在遥远的时光里。
左瑶磨着墨说，没办法，何况还有一场大火，记忆力就更不好了。
左瑶说，我倒是还记得一些。
左遥提笔慢慢写着字，问，比如呢？
左瑶说，那个时候，我是再不愿粉饰，恨不得裂缝一直撕开的，可是再也没等到她下一个举动，能让我心安理得老死不相往来。
左遥说，是啊，可惜她没给我轰轰烈烈的机会。我当年可完全没想到今天这个局面。
左瑶喷出一口水，你还不够轰轰烈烈啊。你大庭广众下割袍断义失败反割伤自己的英姿不少人还记着呢。
左遥淡淡的说，这不算轰轰烈烈啊。这是锯齿慢慢磨，磨平了喜爱，就露出了矛盾，最后磨得两败俱伤。
两人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以为什么事都如同话本里似的。花前月下，许诺便一直到彼岸再逢。仇深似海，相杀便要到一方挫骨扬灰，或是同归于尽。殊不知人世诸态，大多数时候既没有相濡以沫，也不至于相忘江湖。只是平平淡淡，相逢一瞬，也就过去了。
左遥感叹道，要是我当时能明白，也不至于那么激烈。
那时候的左遥，不比现在，要更脆更坚硬一些，也更纯粹一些。只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左瑶说，哦——那你是后悔了吗？那时候……
左遥说，为什么要后悔？我从不后悔。我在一个地方跌倒了这么多次，再往里摔也太说不过去。我的喜爱发自内心，我的愤恨也同样。
左瑶说，我只是想到那些快乐和痛苦，觉得有点可惜而已。
左遥搁下笔，说，无论如何，最后还有你始终陪伴呀。
左瑶接过初稿看了起来。
然后就锤爆了左遥的狗头。
左瑶一边锤一边骂：“啊？你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潜沉龙场、暗布天下、定计渝南、京城发动……我们和云水烟的交锋呢？边疆的暗棋呢？你在应天府的手腕呢？儒道两家在天山的部署呢？宫无玄不为人知的过去呢？皇后母子复杂扭曲的关系呢？那么多重要的情节你都跳过了，就写了这么点不着边际的屁话，唯一正经的地方全用来回忆情伤了。像你这种书，倒贴钱都不会有人看的！”
“可是，记不清了呀。”左遥避重就轻地回答道，“那一场火，从我们成年时开始，将要到生命终结时也不会熄灭，好来烧却烦恼，烧尽一切。”
“我倒觉得，结尾很不错呢。”他唱道：“想的是相濡以沫，念的是相忘江湖，终究是相视一笑。”
左瑶点点头，又想到改朝换代的梦想破碎了，不由生气：“可是你最后也没集齐四肢！左膀右臂还跑了！你这种半途而废的主角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左遥懒洋洋地说：“哦。可它本就是在一半戛然而止的故事啊。”
左瑶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视线交错，如同对镜自观。
走过山，走过水，人世几回伤往事，唯有你我之间，从未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