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成双》羊多莉

1、雀归

　　正是人间四月天，江南春丨色好，风吹柳条儿飘。

　　时近水折了路边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手枕在脑袋后假寐。他便如此吊儿郎当地翘着腿，躺在官道边的草丛里，像是躺在自家床上般惬意。生得倒是个俊俏小生，只是实在邋遢得紧。一身褐色粗布短衫布满泥泞，也不知多久没洗了，叫人看了便想拧起眉头，他自个儿却是毫不在乎。
　　远处山歌渐近，时近水张开双眼，那眸子里头染了些笑意，似有春日里头被柳枝搅起的水波在流动，又如这雀归城外的初开的桃花，灵动得很。
　　他一个轻功便跃到官道上，山歌戛然而止。
　　“老伯，可是去雀归城？”他立定转身，对着拉驴车的人问道。
　　那老伯收了收缰绳，看着前方的人，佯作生气道：“什么老伯？我很老吗！？”
　　时近水眨了眨眼，仔细打量了那个老伯。青丝已是半白，脸上也是多许褶子。他微微一笑，露出左侧的酒窝，道：“大哥！可是去雀归城？”
　　那‘大哥’闻言笑开了花儿，脸上的褶子却是更多了。“小子，嘴真甜，来吧，哥哥带你一程。”
　　“好嘞！”时近水跃上驴车，躺在稻草堆里。
　　“小子，功夫可真俊啊，是去武林大会呐？”
　　“是啊，莫不是大哥也去？”
　　“切。”那‘大哥’冷哼一声，“那玩意儿，就你们这些小年轻会想去。”话里的妒意倒是明显。时近水勾起嘴角一笑，想想哪个男儿没个大侠梦？这‘大哥’虽嘴上说着不感兴趣，想想该是生在农人家里，根本没什么习武的机会吧。想到这儿，时近水有些庆幸，若是没了这身功夫，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大哥，你不也是小年轻么！”时近水挑起嘴角笑道。

　　‘大哥’这回倒是没被时近水的花言巧语所哄骗：“小子，我倒是羡慕你。你是去武林大会做甚的呢？莫不是想当武林盟主？”
　　“想自然是想的。”时近水道，哪个男儿不想站在尖处，群雄都听自己号令？“就是怕没那个本事啊。”
　　“哟，小子，你竟然还有自知之明？”
　　时近水嘴角一抽，苦笑道：“大哥，就算我功夫好，那些个人又怎么会让我这师出无名的毛头小子当武林盟主啊？”
　　‘大哥’闻言，哈哈一笑，道：“你小子挺谦虚的嘛，从哪儿来的啊？”
　　“京城。”时近水说起家，倒是目露柔情，好久没有回去了。等到武林大会结束，便回去看看爹娘吧。
　　“哟，天子脚下，好地方啊。”
　　“哪能啊，当然是你们江南好了，景美人更美，咱们京城啊，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伴君如伴虎啊！”
　　‘大哥’听了，噗嗤一声：“说得你是个大官儿似的，瞧你这倒霉样子，莫不是在京城做叫花子罢？还伴君呢，哎，京城不是有个大美人，叫什么灵的，首辅的女儿？就是被皇帝相中了，后来做了皇后的那个。”
　　时近水目光一柔，道：“时宁。”
　　“哎，对对，时宁，又是官家女儿，又是天下第二大美人，这人的命呐，哎，不说咯！”‘大哥’叹了口气，对那头笨驴子道了声‘驾’。
　　时近水眉一挑：“什么天下第二大美人？她可是天下第一的。”
　　“你不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么，难道没听说么？现任武林盟主的女儿啊，芳龄十八，哎呦！生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呐！有人说啊，她可是把那艳绝天下的皇后都给比下去咯！”

　　时近水不语，脑中却是百转千回。

　　良久他才道：“大哥呐，我以前也认识个大美人，大概比你说的那武林盟主的女儿都要好看许多，不过啊——”他摇了摇头：“心思可难捉摸哩，我啊，还是想找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才好。”
　　“哎呦，小子，你这可说到我心里头去了。”‘大哥’道：“我家婆娘啊，虽然跟什么美人儿沾不上边，可是待我那个好哟！找媳妇儿啊，是要过一辈子的，还是要脾气好啊，你说这身段相貌啊，到了我这个年纪，天仙大美人都熬成黄脸婆啦！”
　　“大哥，什么你这个年纪啊？你这么年轻！”时近水嬉皮笑脸道。
　　‘大哥’闻言大笑，这笑声洒满了官道。时近水在稻草堆里，不知是被这笑声染的，还是太阳晒的，全身暖洋洋的。什么媳妇儿，美人儿，若是能同现在一般，自由自在，天下之大任我闯，孤身到老又如何？
　　‘大哥’又唱起了山歌，时近水听着听着，眯起了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雀归城

　　“小子，到啦，起来啦！”
　　时近水从梦中醒来，仍觉得有些不真切。抬起头，看着星空，这是...
　　“小子，还犯困呐？”
　　对了，自己是在雀归，不是昆仑。
　　时近水抹了一把口水，跳下车。眼前是半老的‘大哥’。他嘴角一动，甜甜笑道：“多谢大哥！”
　　“做啥梦啦，还流口水啦？”‘大哥’边收拾着驴车，边问道。
　　“梦到个大美人，要做我媳妇哩！”时近水笑道。
　　“哟，瞧你这急色样，我可得把自家闺女儿藏好了才行。”
　　“大哥，你有闺女儿啊？”
　　“最小的闺女儿，十五岁啦，明年就得给她张罗好人家嫁了，这女儿啊，要离开可是真舍不得。”‘大哥’道，语气有些惆怅。
　　“大哥，你这么俊，女儿一定挺漂亮的吧？”
　　‘大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啊，就别想了，黄毛小子一个，也不知毛长齐了没有！”
　　时近水闻言直咳嗽，这可是戳到他痛处了，自己哪儿都好，英俊潇洒，活泼可爱，就是这个个头啊，比寻常男子短了一两寸，也正因为这个，常被人以为还是个少年。
　　“大哥....不带这么损的啊....”时近水哀怨道，倒也不是真生气。
　　“你啊，还是赶紧去武林盟吧，晚了啊，你这些无名小辈，就只能睡马厩了呐！”
　　时近水看了看天色，刚过戌时，街上热闹得紧，他揉了揉肚子，有些饿了。
　　“大哥，那我先走了啊，有缘再相逢啊！”说罢朝‘大哥’挥了挥手，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大哥’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收拾货物。直到最后，才发现稻草堆里多了一锭银子。他手里拿着那锭银子，朝时近水离去的方向瞧去，却早已不见那人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