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峰清泉》晴天小猪yaya

3、一往而深

　　盛京的雨似是总也下不完，从春闱前下到春闱后，也不见消停。皇榜下，自然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泉孤身立在雨中，也不打伞，杵在皇榜前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儿啊，娘就是累死饿死也要供你读书，你可得给娘争口气啊。挺起脊梁做人，光宗耀祖给那些畜生看看，再不让那些畜生欺负咱娘俩孤儿寡母。”耳畔仿佛又响起母亲悲苦的期盼。
　　他半天没有缓过气来，脑海里不闪现着亲眷邻人唾弃、鄙夷、狞笑着的场景和谢宝峰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本以为早已枯竭的泪水再次落下，一如命运那般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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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泉！果真是你！”
　　王泉回过神来，看清来人，敛去眼中情绪向其作揖，“学生见过座师！”
　　李大人显然是有急事，根本不在意这些虚礼，“王泉，你可知道这次会试你本该——”
　　“座师！”王泉打断。
　　“过去之事就莫要再提了。”

　　“公子，小的打听到王公子已经返乡了。”仆人小心翼翼道。
　　砰！桌子猛地被踹翻，“王泉啊王泉，你非得这么倔么！都这样了，你还不肯来找我。”谢宝峰咬牙切齿。
　　“来福，备马，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小爷也要把他追回来。”

　　山路泥泞，四面陡立，像是被刀劈过，贫瘠的山间几乎不见人烟。脚下一滑，谢宝峰一个踉跄差点摔落山崖。他从未走过如此崎岖之路，更未见过这般贫瘠之地。
　　一行娇贵的人路上吃够了苦头。还未到人烟聚集处，谢宝峰瞳孔一缩，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的地里，王泉正在耕地，瘦弱的身躯吃力地拉着犁，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烈日下，汗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滴落，虽然脖子上挂了块帕子，但他根本没时间擦拭。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谢宝峰，如此瘦小的人怎经得起这般劳作，他心爱之人的手是用来写字作画的，岂能来做此粗活。
　　谢宝峰不顾连日来奔波的劳苦，跌跌撞撞地向王泉跑去，带着狂热的思念和激动。谁知还未到对方身边，一桶冷水就兜头浇了下来。一个女子比他快了一步，为王泉擦汗喂水，好不体贴。
　　啪的一声脆响，宝峰上去就是一巴掌，“王泉，你宁愿跟这女人一起在田间吃苦，也不愿意留在小爷身边么！”少年嘴唇紧抿，眼底尽是浓烈的不甘和不舍，说完转身欲走。
　　“宝峰，既然来了，就来我家坐会儿吧。”
　　衣袖被人拉住，谢宝峰终究还是没能迈开离去的步伐。

　　“阿泉，好好招待同窗，娘去给你们烧壶茶水。”老妇人局促不已，大声冲儿子喊道。
　　老妇人的眼睛似是不好，一路摸摸索索，走了出去。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谢宝峰看着眼前贫寒的石屋仍是惊颤不已，“阿泉，带上你娘跟我走吧，我保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他低声哀求道，一脸卑微，再无一点少爷架子。
　　没有期待中的点头同意，却被王泉猛地一把推倒在地。
　　“够了！你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
　　王泉的行为让谢宝峰一时怒火高涨，爬起来就扯住他的衣襟，衣帛应声裂开，露出通红一片的胸膛。
　　谢宝峰死死抵着他的胸口，凄声问道：“你这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哪怕是石头也不及你的半分无情！”
　　“是，我是爱你！爱你活得潇洒恣意！爱你一喜一怒尽在脸上！爱你爱的热烈、恨的分明……可那又怎样，宝峰，在世俗面前我爱不起你。”王泉此时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
　　“王泉！你这个懦夫！”谢宝峰说着，一拳又要打去。
　　拳头在唇边堪堪停下，泪滴倏地落下，王泉伸手握住他的拳头，顺势跪倒在地，如丧考妣。

　　宝峰耳边不断回响着王泉的话，恍惚中不知如何出了王家门。
　　“我娘她日间耕地、夜间刺绣织布，做活做到眼睛都瞎了，就是为了让我给我争口气。”
　　“就算不能光宗耀祖，可我也不能让祖宗蒙羞，让她老人家到死都被人戳着脊梁骨嘲讽啊宝峰！她都受了大半辈子的欺辱了，怎么还要得起一个不容于世的儿子……”
　　“宝峰，求你，求你忘了我吧……”
　　他只知完了，他们之间彻底完了。来时带着多大的期望，归时就带着多大的绝望。
　　连日奔波再加上心灰意冷，谢宝峰一回府就倒下了，病魔来势汹汹，高烧几日不退，口中反复念着王泉的名字。

　　“啪！”一巴掌重重砸在桌案上，“本公主千防万防，竟没想到府里能招惹来一条公狐狸，把我儿害得好苦。”长公主咬牙切齿地叫来心腹，眼底寒芒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