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女》平湖秋月生

31、第二十一章

　　龙庄庄主今年五十岁。
　　她的头发仍然是浓密乌黑的，脸上也不见多少皱纹，只是她双脚走路的形态不太自然。这是年轻时怀孕和生产过多导致的骨盆变形，因为生育而导致她气血受损过多，年轻时功力深厚尚不明确，年纪越大劣势越明显。
　　这点，苦妈还没和她说。她虽然已经五十岁了，还没学会看清自己，认清命运，而后服输，她还当自己年轻着呢，年轻时能战胜的命运，到老却不一定能够了。
　　“老三在搞什么鬼？”龙镜月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略显丰腴的脸庞，她是偏传统型的美人，浓眉杏眼，樱桃小嘴，却有着一张银盘大脸，少了几分精致，多了几分宽厚。苦妈跟着龙镜月一起长大，几个小孩的样子也都看在眼里：“听说，三小姐召集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正欲召开武林大会，选取有识之士当任武林盟主。”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个盟主一向是由我龙庄庄主担任，论武功，论威望，江湖中也是无人能出其右者。她到底想干什么？”
　　龙镜月略加思索：“朝廷欲歼灭武林，江湖人人自危，如今之计唯有选取一位真正的首脑，领导武林，统御江湖，以期待对抗朝廷大军。她的目标仍然是龙庄庄主。于情于理说来，龙庄庄主的选取只是龙庄的私事，但龙庄庄主也是武林盟主最热门人选，如果武林决定由龙庄庄主担任此次的武林盟主，那于情于理，我也得让武林中的耆宿参与龙庄庄主的选取。”
　　苦妈说：“如果她得到了武林人士的支持，就能逼你退位，担任武林盟主？”
　　龙镜月在空中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道：“谁让权力无所不能。”
　　苦妈又接着问道：“您有对策吗？”
　　龙镜月摇摇头：“她还是太嫩了，太嫩了。”龙五要争这个武林盟主之位，背后便有龙庄和风鸿山庄两大助力，再加上她自己的人脉，足以占据武林的半壁江山，龙三能收买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既然清楚了她的计划，倒是可以送她一份礼物，促成此事，而后截胡。
　　“庄主，九公子将十七小姐带回来了，现住在冷荷轩。”
　　“那个逆子，”龙镜月伸手抚了一下额头的花钿，“还敢回来？”
　　“听说她在外面嫁了人，还生了一个儿子，这么说来，您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
　　“就是那个谈玄瑜？我龙家的女儿，生来难道只是为了和男人谈情说爱，嫁人生子吗？没志气的东西，和她爹妈一模一样。”
　　“庄主，十七小姐是你生的，后来才过继给了三长老。”
　　“那你是在说我无情无义，这么多年，她那个爹有看过她一眼吗？我肯把她生下来，这辈子注定是她欠我。”
　　苦妈摇了摇头，“那你一定是不打算去见她了。十七小姐回来只是为了救她的丈夫和儿子，眼见着谈玄瑜也快活不了，她此时一定是痛彻心扉。”
　　见她？龙镜月想，我还没决定要如何惩处她，指不定过两天这世上就没了这个人，你却叫我去见她？可是，不论怎样，她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奸了妹夫，还要杀了自己的亲子吗？这和禽兽有什么分别？何况禽兽也有母子之情。
　　“少年丧母，中年丧夫，刚呱呱坠地的幼子，还不曾好好见过这个世界……”
　　龙镜月抓起一盒胭脂狠狠掼在她脸上，“你收了她多少好处？”
　　胭脂混着鲜血流下来，模糊了视线，苦妈的双手一直放在腰间，保持鞠躬的姿势。她退开几步，“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你知道，我一辈子也没离开过龙庄，要钱有什么用？”
　　龙镜月阖了阖眼帘，“要她只是为了保命而来，没有别的野心，我可以留她一条命。你，即刻派人下山，杀了她的，，谈玄瑜，把那个小崽子带回来。这还是我的第一个孙子呢！”
　　苦妈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身，龙镜月又说：“你可别怪我狠心，我和她是母子缘分淡薄，没多少感情。要我年轻时，更没有一点心软的，天下人谁不是只爱自己呢？”
　　苦妈点点头快步走出去，走过几个拐角，停在花园角落里。
　　龙若非从一边树下走了出来，苦妈弯了弯腰：“九少爷。”
　　他还了一礼，“多谢妈妈成全，保我兄妹一条小命。”苦妈左右巡视一边，低声说：“请九少爷尽快派人下山去保护谈玄瑜和小公子，教他们改容易装，隐藏行迹，乘夜离开杭州。只要离开了故居，天下之大，加上有官府之助，龙庄也没办法找到他们。”
　　龙若非一点即通，虽然他心中对苦妈的身份依旧存有疑虑，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到底是？”
　　苦妈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那男子念完这句诗，信手将壶抛向空中，长剑从肋骨边穿过，朝天一指，随即与落下的酒珠相碰，有几粒顺着剑身流淌下来。他用内力吸住水珠，刷刷刷连刺三剑，再使了一招秋风扫落叶，一招长虹贯日，直到试完一整套秋风剑法，他猛地长啸一声，将剑尖转向自己，饮尽酒液，一甩手将剑掷出，入木三分。
　　“好雨啊好雨，好酒啊好酒。”
　　屋中另一人道：“冷荷轩水汽湿重，屋顶漏雨，四壁透风，本是盛夏乘凉之所，而今年久失修，阴寒破败。你女儿受尽冷落，衣食无以为继，你却在此饮酒作乐，真好男人，好父亲也。”
　　舞剑男人眼角猛然瞥见酒壶，他大骂一声，用脚把酒壶踢开：“坏酒，误我一生。”
　　“想你刘景恒，也算是名门世家公子，虽然隐姓埋名，在江湖上也留下三分名声。可惜一闯情关，偏令自己名声丧尽，而今躲于妇人背后，不敢高声也。”
　　舞剑男人大声说道：“当年我喝醉酒后误听谗言，杀了良善好人。难道还能回刘家继承掌门之位吗？若非如此，你老爹也做不得这个便宜掌门。”
　　年轻些的男子，摇了摇折扇，继续说：“我想你一定满心愤慨，剑法你既然还记得，说明你一直将自己的姓氏放在心上，那为何不回去与亲人团聚？”
　　舞剑男人：“我已经封剑退隐。此地是我心爱之人的埋骨之地，我就是一辈子也不出去又怎么样？”
　　“侠客见寻常孤老贫弱亦有扶助之心，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
　　“你不是护着她嘛，”
　　“她已经嫁人了。”
　　“看来论泡妞功夫，你还是比不上我。”龙镜月和龙镜城是当时武林中很出名的姐妹花，龙镜月气质高贵，出手大方，交游广阔，龙镜城沉默一些，朋友更少，但十分娴静。这两人无论容貌、武功都是人中之凤，虽然这两姑娘都喜欢他，他也曾有过享尽齐人之福的想法，可，她们偏偏出身龙庄，要两女共侍一夫是绝无可能的事。龙镜月虽然与他交往，可几乎不会拒绝别人的示好，龙镜城没有龙镜月的手腕，也没她那样的野心。当刘景恒只能二择其一的时候，他选了更适合做妻子的妹妹。
　　“剑道已经多年来无人登顶，他们修内家的，便一向以为我们练兵器的是入了旁门。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只能勉强对付那女人一个，可她还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帮手，要动龙庄，只能是天方夜谭。”
　　“不能力敌，难道还不能计取吗？”
　　“什么计？”此言一出，刘景恒便觉得大事不妙，可惜覆水难收，他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刘允面无表情，许是气得够呛：“美男计。”
　　刘景恒大惊：“你这是要毁了我的一世英明。”
　　“你要是不上，那只能是我上了，到了你这年岁，她也不一定看得上了。到时出了龙庄庄主的洞房，你还得叫我一声靴兄弟。”
　　“你还年轻，可千万别作践自己。终身大事也是好玩的吗？要是传了出去，你老爹的脊梁骨都得给人戳破。”
　　刘允拱了拱手，“那还是请大伯为了大义献身吧。”
　　刘景恒走到柱子一侧，拔了剑出来，这一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我以为我有的选，然而要令善者得偿所愿，令恶者偿还罪孽，其实我没的选。”
　　“若云结婚了？”
　　刘允：“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呢。”画风一转，“我本想和龙庄联姻，使扶风剑派得到更多的利益，这样的我的付出才算是真的有意义，现在看来，老婆没有了，连武林盟主和庄主之位也得拱手让人。”望了望风流但正直的伯父的背影，他还是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才是我辈中人该有的作为。”刘允假意说道。看来这个江湖，暂时还是你们好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