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诀》江晓晓

12、半城怨

　　熬了三日，花辞终于熬不住了。
　　他偷偷溜出封花桥，跑去了唐鬼那里。
　　唐鬼并不在家，花辞先在两人的小破草房里躺了一会儿，没多久又觉得无聊，突然想去自己死去的荒山看一眼。
　　枯木旁，依旧没有自己的尸体。
　　当然，要是突然凭空出现一具白骨，花辞能当场吓死。
　　但是，令花辞惊讶的是，那片空地上，无端出现了几枝鲜红的海棠。
　　“这是怎么回事？”花辞忙问玉珏。
　　“不知道。”玉珏答道。
　　“你不是说有海棠的地方就有你吗？你没看到这些花是怎么回事？”花辞追问。
　　“我的魂魄如今是寄托在你身上的海棠里的，其他地方，我只能通过活的海棠来观察。这海棠被折下的时候，便死了，我自然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玉珏耐心地解释道。
　　“那是谁折下来的？”
　　这个问题，没等玉珏回答，花辞就自己猜到了答案。
　　只见唐鬼拿着几枝海棠，从旁边走了过来。
　　“哇你要吓死我啊？”唐鬼说着，将海棠放到了地上。
　　“是你要吓死我吧？你在干什么？”花辞反问道。
　　“给你上坟啊。”唐鬼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不也在自己祭拜自己吗？”
　　“滚，我还好好活着呢。”
　　两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踩到树枝的声音，两人警觉回头，却没有看到人影。
　　“唐小鬼，你今天终于要被抓住了？”花辞背靠着唐鬼，眯眼看着枯树林。
　　“是你要被长华君捉奸了吧？你赔我清白。”唐鬼也不甘示弱回嘴。
　　两人目光都盯着枯树林，却突然有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又是你？”
　　唐鬼反应快些，一把将花辞拉到自己身后，狐疑地盯着来人。
　　花辞觉得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顺着声音来向一看，立马就回想起来了。
　　“洛青秋？是叫这名儿吧？”
　　来者一身白衣，那身形仿佛回过神来就能羽化成仙了。让花辞记住他的，当然还是他那遮住了左半张脸的面具。
　　“正是在下。”
　　洛青秋上下打量了花辞一番，然后有开口道：“恕我直言，花公子身上的怨气，比上次又重了不少。”
　　“怨气？”唐鬼瞅瞅花辞，自然什么都没有瞧见。
　　“洛少侠，上次我也说了，你说的那怨气，可是保我命用的。”花辞无奈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您要是执意将这花从我身上驱走，那也无异于取我性命。”
　　“在下知道，只是……”洛青秋沉吟片刻，随后又说道，“只是在下近日一直在找这笼罩了半个常都的怨气，上次找到花公子身上，还以为是错了，今日又是如此……”
　　“笼罩了半个常都？”花辞这次终于被吓了一下，“这么严重？”
　　“你这妖花姐姐不是来再续前缘的吗？怨气这么大？”唐鬼插嘴问了一句。
　　“再续前缘？”洛青秋问道。
　　“能跟他说吗……”花辞似是在自言自语，实则在向玉珏征求意见。
　　“但说无妨。”玉珏立刻就同意了。
　　“洛少侠可知道靖华公主玉珏？”花辞得到了许可，便开始说出真相。
　　“这倒是知道，烽城之战为将军挡了一箭的那位公主吧。”洛青秋回道。
　　“这朵海棠，正是那公主的转世化身。只可惜成了一朵海棠花，自然无法和恋人相认了……”花辞斟酌着应该说出几分真相，“她救我一命，我就要报答她，尽量带她去见她心上人。”
　　“……”洛青秋听完故事，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喃喃道，“那这怨气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这位公主在怨恨自己生成了一朵海棠？”唐鬼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那也不至于笼罩半个常都……”洛青秋还在疑惑。
　　“总之，你放心，公主分了一半命给我，自然是不会加害我，这不等于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半的性命？”每次搬出这套说辞，花辞都格外安心。
　　“那倒也是……”洛青秋叹气，“我再调查调查，打扰两位了。”
　　洛青秋一拱手，就快步离开了。
　　“这是个高人啊。”花辞赞道。
　　“高人？高人连怨气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唐鬼却不这么觉得。
　　“你看他来的时候，明明还在枯树林这边，转眼就绕到后面去了！”花辞指指两个方向。
　　“也许枯树林还有个人……”唐鬼突然笑了，“你别忘了，你的尸体还不知去向呢。”
　　这句话真让花辞寒毛都输了起来，他撞了唐鬼一下，又怒骂几句。
　　唐鬼见花辞真怕了，只好赔笑，拉着花辞回家，说要以酒赔罪，花辞这才装作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花妖姐姐，为什么上天给你们了个再续前缘的机会啊？”回去路上，花辞问道，“这机会可真是难得啊，我也想下辈子还能回想起这辈子的事儿。”
　　“……其实本该死去的是成双。”玉珏答道，“我替他死了，上天本就对我有所亏欠，再哭上一哭，便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为何把你弄成了海棠的模样？”花辞继续问道，“这不成了存心耍你？”
　　“……这不就是上天一直在做的事吗？”
　　听完玉珏的回答，花辞很久没有开口，以至于让唐鬼都问了一句“她说了什么说了这么久”。
　　回到两人的小草屋，花辞把唐鬼攒的好几坛好酒都搜刮了出来。
　　他很想醉一次。
　　两人边喝边聊，这次的主题都是小时候的事。
　　花辞有点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了。那时候一切都很简单，整个世上只有三样东西，吃的，唐鬼，和花。
　　“你真爱笑。”唐鬼似乎有些醉了，看着花辞，愣愣地冒出一句。
　　“嗯？”花辞嘿嘿笑着，“对哦。”
　　“还是以前好看。”唐鬼盯着花辞的脸，“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花辞听了这话，笑得更欢了，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花辞花时尽，封花桥的大少爷时尽公子，多少姑娘小姐芳心暗许，竟然不如一个脏兮兮的小毛贼好看。
　　等他笑完，唐鬼已经彻底醉了，说出的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唐鬼酒品不差，只是会开始絮絮叨叨。他从江决不叠被，絮叨到江决老挑食，要是数落江决的话都用完了，就开始说唐王府。
　　完全忽略唐鬼的絮叨，花辞突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后来总是在人家家里留些花再走？”
　　唐鬼愣了愣，然后答道：“你说的。”
　　“我说的？”花辞完全没有醉意，头脑非常清醒，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时候对唐鬼说过这句话。
　　还想多问几句，唐鬼却直接倒头睡去了。
　　花辞叹气，把唐鬼拉到了勉强可以称为床的草垛上。
　　花辞力气本就不大，唐鬼又比他高了一头，虽说是想伏在肩上背过去，但到头来还是拖了过去，然后一把扔到了草垛里。
　　花辞有些累了，也顺势倒了下去，草垛是两人精心收拾过的，倒也柔软舒服。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贱骨头，原本住在这里时，成天羡慕那些公子哥能睡床褥上。如今成了常都首屈一指的公子哥，竟然又自个儿跑回了这个小破窝。
　　困意袭来，花辞闭上了眼。
　　离去苏府，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