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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晴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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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西下,倦鸟归巢,寒蝉伏枝,寂寞了空林,深秋的夜已然靠向了这片深林,雁留生抬头望着枝丫缠绵交织后仍不能遮掩的皓首银月,一阵发呆后却惊醒:自己似乎是迷路了,此次出门是为了找寻自己丢失的琴感而来,不想却迷失在了这片老林,然而正自迷茫时却有一阵琴声由远至近,渐渐弥漫了树林,包围了雁留生。
本来在这陌生之地能听到自己痴狂十余载的七弦之音应是件令人振奋之事,但这琴音吐角含商,弦弦触情,似有伤怀春花秋逝之情,又有感叹苍生寂寞之思,令闻者心中不由的难过。听着听着,脚步便寻着琴音而往。转过几棵老树钩藤便看到有火光影影绰绰缭绕着周围那怪兽般的树影,在这触情弦音下显得有些诡异。弹琴者一袭麻衣,披散着白发背对着雁留生,似乎对这未请自到的来者一丝未觉,兀自弹拨着琴弦。雁留生怕扰了琴者,便恭立在一株老树旁,而右手食指却不听使唤的和起了曲拍,发出了咔咔的声响。良久,琴声忽地一震,发出了之前未有的羽音,琴音嘎然而止,整片树林似乎也和着琴音发出了沙沙之音,似是惊醒了酣睡的雀鸟,同时也打断了雁留生的迷琴指,之后归于寂静。琴者没有转身,沙哑的声音对雁留生道:“时已霜降,这藏鸿林的夜冷的很,便过来烤烤火,小兄弟即能听懂我琴中之意,何不过来一叙。”雁留生愣了一会随即打手作恭,“小生傍晚入林,不想却迷失了方向,幸得闻前辈鼓琴,而至此,但恐扰了前辈雅兴,遂不敢上前”琴者依旧未转身,右手长袖一挥“无妨”雁留生再作一揖,“那打扰了”便上前坐于琴者对面。
待安坐之后方看到琴者面容,老人须发皆白,面容清廋,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看不出年龄,然而左侧脸颊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自额而下横跨了大半张脸,显得一丝狰狞,雁留生望着老人,不禁想到如此神人般的前辈为何会有如此深刻的伤痕。而老人双目炯炯有神,盯着雁留生,后者有些尴尬,便说道:“方才听闻前辈所弹乃是乌夜啼一曲,此曲虽有伤怀之情,却暗藏幸喜之意,为何前辈却弹的如此空寂哀伤,容不得一丝欢喜”老人不答却反问道,“小兄弟也是好琴之人?”“不敢当,后学雁留生无有特别喜好,唯有对这七弦痴迷十余载,然而近来却无法触琴,弹拨之出也不见琴意,无奈之下便从师父之意入山水而寻琴感,但似乎是走的过于痴景,而迷失了方向。未敢请问前辈如何称呼”老人大笑“哈哈,原来小兄弟也是如此痴物之人啊,”言罢老人神色转黯喃喃道“想不到时隔四百余年之后仍有人能痴物于斯啊”“什么”雁留生感到无比惊讶,四百余年,那这老人该要多少岁了啊?
老人大袖一挥道“老朽名字不值一提,你便叫我晴明雨吧,小兄弟可是有何心结不能解开,而不能挥指?”“这…似乎没有啊”“呵呵,无妨,看你也背着琴囊,不妨弹演一曲让我这寂寞老人来听听吧,算是礼尚往来吧”雁留生闻罢幸喜知道老人有意点拨自己,遂起身作恭“多谢前辈,”于是取出琴来盘坐于地,将琴放好,调整了音调,“那后学便献丑了”老人已闭上了双目,铮铮的琴音便响起在了林中,琴音辽远高旷,羽音连出,环绝了周围的寂静,林中也传来了不安的沙沙声,似是羽鸟振翅,似是蝉虫欲鸣,猛虎欲啸,但始终无法高飞无法出声,只得伏卧低吟一般。一曲弹罢,雁留生额上已见隐隐汗迹,笼了手置于琴前,等待老人发话。老人似是睡着了依旧闭目而坐,像入定的老僧,偶尔摇摇头,偶尔点点头,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人方才缓缓睁开双目,“谓高山兮穷其目,任道远兮疑无路,志高远兮怯有恨,欲飞鸿兮解情苦,呵呵…小兄弟方才所弹乃是高山一曲,曲意本来方达任物,虽有低思却能辽远高阔,然小兄弟所弹却拘于高远而不能振翅一鸣,虽有低思之意却不能婉转,且你曲中隐隐透有杀伐之意,可见小兄弟有急苦之象,是为何?”“这…前辈面前不敢有诳言,小子确是不知为何至此,总是欲要高呼却不能破喉,心中苦闷,却不知如何发泄”“呵呵…想必小兄弟这番苦闷便是艺人必经的途径,不是因为有何心结,只是因为阁下阅历不够,欲寄情却无从出手,无妨,待得时日,小兄弟触得真情,自会有高歌之时的,况且小兄弟所弹仅只高山四段,尚少三段,且每段少了多许指法,故不能言物至臻,如若能加全曲谱,再加上小兄弟琴力提高至适当的境界,当能弹琴作画了”“弹琴作画?”雁留生惊奇,以前只在传说中听过这般境界,但还需有知音之人方能有此境地,当年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听师傅讲过,但闻老人这般讲出不由的发问“难到这般琴画之境还能强加吗?”“呵呵~当然了。”老人说罢便举手抚琴,琴音铮铮入耳,雁留生眼前突然模糊,只觉自己置身于雪山之顶,寒冷的风直刺心骨,而唯一能给自己带来些许温暖的太阳却要西下,自己不断地向着太阳呼号,却无济于事,慢慢地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寒冷什么都没有了,就如快要死亡一般,而此时琴音一顿,寒冷之感顿时消失,老人又再次出现在眼前,老人已经停了弹琴,怔怔地望着雁留生,之后问道“如何?”雁留生恍然惊觉,猛地起身,拜服倒地,“老先生真乃神人也,”“呵呵,这算什么,老朽尽一生之力方才能将这首寒鸟号晴弹出‘琴境’来,而却有人无论何曲皆能奏出琴境来,这般至臻之人你可听过可见过?”老人说到这里恍惚又听到了那天边来的琴音,如高绝之颠,一览众山之小。雁留生听到这里不禁问道“真有这般神人?”老人听了笑到“呵呵,天下之大,很多事不是在自己理解范围内的,就如你可见过长了翅膀,能翱翔于天际的人。”“闻所未闻,难道是天上的神兵神将,”“哈哈哈哈,那是神话故事,而世上却真有这般地人的,呵呵,现时间尚早,不妨听老朽讲个故事给你听,也算是打发这寂寥之夜如何?”雁留生道“晚辈理当洗耳恭听。”
老人抬眼望向远方,眼睛已不那么明亮了,似乎在凝视着什么,口中却喃喃道:“小兄弟可曾爱过什么人,而不知如何开口,如何表达,只能远远的看着,念着,却不敢近前一步;又或者你最好的朋友和你爱着同一个人,而他却在你之前想她表达了心意,而自己却只能祝福他们,夜里默默地难过心痛;又或者她爱的不是你,但却和你无所不言,你知道,但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和他。”雁留生听着心中泛起了糊涂,老人不是要点拨自己吗,怎么突然谈起了这些儿女情长来,但有所问无所答确有失礼,便道:“小子年方才志学之岁,尚未遇到可爱之人,前辈的问题确不知该从何答出。”老人摇了摇头“呵呵,普通人十八岁都有孩子了,而你却嫌早,但你又痴琴十余载,你和他真的很像啊,呵呵,那且听听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