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雪》鲜无名

62、第 62 章

　　夜幕黑沉，夏虫鸣叫，几片灯火明亮于山野之间，嘈杂的说话声四起。
　　谢青提着灯笼跃下一块大石，向着嘈杂中心奔去。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爬下去，用方言喊道:“大人当心哪！这里石头看着稳当实际松得很！”说着一阵碎石滑落的声音响起，惊得一众人慌慌张张找平地，拥挤叫骂到一起。
　　谢青回首道:“慢慢走！互相看着别摔倒！”
　　说着他跳到乱石堆里，跨着大步向里面人群走去。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在这深山夜里显得格外凄厉，谢青加快脚步，看到一个人从两块石板底下被拖出来，架在两个人肩膀上，裤子中段开裂，两条腿血淋淋的垂着。
　　谢青阴沉着脸扫视众人:“夜里不准做工，谁让你们过来的？！”
　　受伤的人白着一张脸，哆嗦着用方言道:“……我……我都三十了……我想多赚点钱……娶媳妇……”
　　“你？”谢青看过去，“有命娶吗？”
　　后面带着工具和药物的人过来，闻声站在那里不敢言语。
　　谢青回身道:“腿断了，处理一下抬到镇上治，治好治不好送回家。”
　　那受伤的脸色又是一白，嘴唇嗫喏着，说不出话。
　　几人赶紧忙碌起来。
　　谢青望向其他人:“再发生这种事，一律回家，如果有受伤的，我也不会找人医治。每个人只有一条命，希望大家善待自己。”
　　这是谢青督造此处水利工程的第十二天，从早到晚，这里都有需要他解决的事。
　　回到居住的茅屋，他洗了个冷水澡，点灯坐在竹板床上，一手翻书，一手用细炭笔写字画图。
　　外面传来几声闷雷，渐渐响亮，打鼓一般，墙板缝隙里映出雷电闪光，接着哗啦啦啦便下起雨。
　　他抬着头发起呆来，半晌回过神，收拾书卷纸笔，看到写满字的纸上多了个图形——一个人微微笑着的侧脸。谢青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发愣时画出的人像，将那张纸倒扣过去，拿书压住了。
　　雨一落就没个休止，第五天上，谢青的屋子终于受不住漏水了。谢青滴滴答答地躺了一晚，还要坚持，又一滴水落在他脸上……第二天他上房补了层茅草，随后去查看此地其他人的住房。
　　一个年轻小伙从坡下面跑上来，喜不自胜道:“青哥，平山和虞山中间那段儿真自己塌了！不用咱们挖了！哈哈，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城里了？”
　　谢青道:“干不够俩月，你想回去你亲哥也不让呀。不如想想做点什么成绩出来，叫你哥一高兴，饶你几天。让人别上工了，天晴开再说。”
　　年轻人一撞谢青肩膀，笑道:“你不也是我哥嘛，看在我这些天这么努力的份上，你给我说说情呗！”
　　谢青扶了扶被撞歪的斗笠，“我说的话你都不听，还求我说什么情？”
　　年轻人连忙道:“这就去这就去！”一溜烟跑远了。
　　没一会又跑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个，”他道，“鹿原那边过来的信件，刚忘了。嘿嘿，那我，继续干活啦！”他笑着跑开。
　　谢青回屋解开看了看，里面装着个颇大的信封，来信人是小西，他在鹿原帮着办事的小孩。这孩子一向废话多，谢青把信扔到桌上书堆里，出去了。
　　夜里回来，谢青扒书的时候看到这封信，出于休闲的目的拆开来看。
　　里面掉出一个小信封。
　　封上什么也没写。
　　谢青夹在指间转了一圈，打开它。
　　……
　　戚乐望着金玉瑱，吃惊地瞪大眼睛。
　　金玉瑱静静看着她，心脏越跳越快。
　　戚乐低下头，“……你说笑话吗？”
　　金玉瑱张开口:“那你会答应吗？”
　　“要是笑话，那我答应一下也没什么。”戚乐低着头一笑。
　　金玉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要是真的呢？”
　　戚乐抬头看他，“是真的吗？”
　　金玉瑱“嗯”了声，“你愿意吗？”
　　戚乐皱着眉笑了下，“别开玩笑了，你准备怎么娶我？准备把我娶到哪？老实告诉你，刚那大夫说了，我以后基本就不能生小孩了，不提你家里人，你想不想要孩子？还是你打算另找个女人生小孩？说起这个，你能一直喜欢一个人吗？”戚乐又笑，“你会只娶一个人吗？你会——在厌倦我之后善待恼怒失落的我吗？”
　　金玉瑱触摸她的脸颊，亲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拍抚她的脊背，“你真聪明，什么都想到了，叫我没有退路。”他抱住她，“我会，我都可以保证，只要你信赖我。那么秦俏，你愿意嫁给我吗？”
　　戚乐哭出声。
　　“当然……”她说。
　　金玉瑱开始包装戚乐，同时展开对家人漫长的游说工作。
　　隐世名人之后，天赋异禀，容貌绝伦，种种称号在京城传扬开来，同时还有一个身份——靖国公府金二公子少时订下的未婚妻。
　　戚乐穿着烟云似的衣服，头发高高盘起，点缀金玉，眉尾轻扫，描出冷艳的弧度，唇心点绛，启合仿似梅蕊轻颤。她搭着从人手臂，一步一步端庄至极地踏进为她准备的一个个场合。
　　“怎么办？”金母猛地把茶盅摔到地上，碎瓷伴着茶水四溅，“这个孽畜！”
　　金戎止看着下人收拾，道:“既然如此，就遂了他的愿。”
　　金母怒目而视。
　　金戎止道:“毕竟，您要的不是听话的孩子，而是幸福的孩子。”她转头一笑。
　　金母盯着她，忽而微笑道:“你不是在给你那位做铺垫吧？”
　　金戎止笑着一撇嘴，“我可不是小弟那没出息的。不过，”她又一笑，“小弟也算有本领了。那丫头最近名声响亮呢，赢了不少人的好感。左右看身家背景也是看的男女双方是否契合，是否体面。如今他两个，也算是契合、体面了。”
　　金母冷笑一声，“没名没分就跟着跑的东西，体面？”
　　金戎止微笑道:“谁又真的清白呢？”
　　金母皱眉看向女儿。
　　金戎止连忙道:“我一定会清清白白的。”
　　既已决定嫁娶，为了面子，所需要的准备就更多。负责人日夜不停，预计日期也只是压到了一个月。
　　从前金玉瑱日日都能见到戚乐，定下之后为了防人口舌，反倒不能找了。
　　戚乐宅在院里待嫁，无所事事，画前阵子接的风景画。后院是个花园，站在阁楼上能望见远处的山水，她支了个架子，在这边搞创作。到天黑，又打起灯笼，画夜色里的花草。
　　后门啷啷一阵轻响，嬷嬷喝了声，提着棍子去看。院墙上忽然冒出一个黑影，戚乐指住那东西站起来:“嬷嬷小心身后！”
　　金玉瑱的声音幽幽响起:“宝贝儿啊，是我。”
　　这边内墙不过一丈高，外墙却足有三丈，金玉瑱为了上来，腰都闪了。
　　金玉瑱扶着腰过来。
　　戚乐笑道:“侠士，好身手啊。”
　　金玉瑱抱住她满足地叹了口气:“见小美人儿一面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