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刀》何無啊

26、13十年再相识

　　那时如果小孩子发现他了，他也只能认命，拼着自己捡来的这条烂命换了秦浚明。
　　薛秦的仇还不到小女孩头上。
　　但可能小女孩的仇是要报到薛秦头上的。
　　薛秦是想过仇恨的这种“顽强”的，往往人记忆最深的不是大恩大惠，而是小仇小怨。这大致是由于恩惠只是能保证人一时的安乐温饱，可仇怨却是能永远支撑着人活下去的缘故。恩惠是床铺，在冬日夜里使你免于寒苦，仇怨是刀剑，即便是春日暖风都抚不平那创口的阵痛。
　　仇恨又是无法断绝，只要有仇人便会有新的仇恨，而新的仇恨又会造出新的仇人，如此仇人仇恨永无匮也。
　　薛秦要断绝仇恨，他恨把自己逼赶到如此的仇恨，他也不想再有自己这样为了仇恨活的人，怎么做呢？
　　在报完仇之后自尽。自己这仇人一死，想报仇的也就没有仇人，就不用提报仇了。
　　薛秦还是躲在了那堆山石后面，院子里的雪花都被扫除干净了，仆人们发懒把雪都堆到了山石边，这让他躲藏的更紧了，院子里走过了一些年轻仆从，他们是在巡逻，领头的人黑着脸，跟着的青年人也不敢把笑脸露出来，有些丫鬟走过时都带着笑，她们是在笑话平日里都没个正紧的人们竟然会一起做着着没头脑的事，她们的老爷也是有些病糊涂了。
　　薛秦爬在山石后，人走净了才会露出半个脑袋来偷看那房子，最大的仇人已经杀了，现在他有的是时间来与秦家耗。
　　半夜快要入睡的时候，秦毅房子里的人突然打开了窗户，薛秦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如母猪龙所想，薛秦在一些方面的胆子很小，时至今日他都是靠着这小心翼翼才存活下来的。
　　开窗户的人应该是想要通通风，冬天人们喜欢把整个房子都闷起来，这样温度才能保持住，闷的久了，特别是火盆的烟气无法全排出去，人也会觉得很难受。
　　这些不是重点，薛秦露宿在外见过不少睡前通风的人家，这些事情全都了解，可他还是睁大了眼睛，现在该说是“瞪”了，他的身子也快要前倾，嘴巴张大了，即使是见到母猪龙授首，应老三身死他都没有这么慌张过。
　　心底慌张随着血液直流到了脑际，他开始清醒了，快要靠出去的身子也硬是退了回来，像是在不信，像是在害怕。
　　他有些回想起来，他为何第一个要回访这院子了，他是想再听一下当时那个呼唤女儿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奇怪，如果要用奇怪来形容，那势必是这声音有着独特的一面，如尖细似燕、浑浊如鸡、沙哑似鸦、清亮如雁，可那声音听起来也就是平常女子的声音，那么他为何觉得奇怪，不外乎是他觉得那声音本来应该如何，而今却不似他从来所想。
　　他是有多久没有听到这声音呢？自从他被叔叔救出了鲜血累累的薛家大院，自从他独自一人走在了白雪茫茫的寂寞荒原。
　　小时候的他本以为那婉转如黄莺儿，清丽似百灵鸟的声音会一直纯纯净净。在外时每当听到树上有鸟儿叫，他都会觉得，当初的欢快小鸟儿早被割了舌头，放干了血，可今日他又听到了，不，是几天前他就又听到了这声音。
　　只是她不再那么婉转，不再那么清丽，他听到的那声呼唤声里，简直就像是匀满了蜜糖，有种蜂蜜的柔腻感，像极了天鹅开口时清浊相间又宁雅相合的声线。
　　这鸟儿定是哭了很长时间，才把婉转的歌喉转成了温哑的声调。
　　薛秦怕自己看错了，他的心跳快的像是从山上滚落的石头，身体也随之燥热了起来，他又悄悄地把头探了小半边，正好隐在石头的阴影里。那女子正坐在窗户上，身体依靠窗框，眼睛向着天空眺望着，明明冬天的夜晚，天空也是黑蒙蒙的，什么也没有，可她却看的入神。
　　薛秦也看得很入神，小时候的他经常求着央着自己的姐姐抱着自己一起坐在窗框，一起抬头看着夏日夜里的满天繁星。
　　他几乎要叫出来，声音就站在他的舌前唇口，但就是跳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叫她姐姐？问她为什么要住在仇人家里？
　　老先生啊，您说了那么多句道理，到底哪一句能告诉他现在该做什么？
　　薛秦不觉间竟然掉下了滴泪水，他收紧了心神，准备踏出去，哪怕是他被抓也好，他想要和那女子说几句话。
　　薛秦呼了一口气，转身要出去。
　　“娘亲。”
　　一声轻呼却让他慌忙退了回来。
　　有个小女孩跑了进来，薛秦的心突然冷了下来。
　　这个院子是秦浚明的儿子一家住着的。
　　这个光鲜的小女孩该是秦浚明的孙女。
　　而她住在这个院子里，被秦浚明的孙女叫做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