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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重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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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明河盯着天花板,盯久了,思绪就开始有点飘。他心想,是不是自己把话题起得太沉重了?说了没两句就断了,这天还怎么往下聊啊?
嗯,得换个话题。
可是说点什么呢?
他闷闷地往被子里面又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偷偷地瞄向了纪嘉澎,想要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没成想,纪嘉澎这个时候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明河有点尴尬,瞬间就撤回了目光,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着天花板。
结果就听见纪嘉澎在他耳边用那种翻译腔咏叹道:“哦,你可真是个小可怜。”
明河:……
这股子狼外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禁不住瞪了纪嘉澎一眼:“你说这话之前,先想想你自己成吗?”
纪嘉澎笑着耸了耸肩:“对哦,那我也是个小可怜。咱俩是可怜遇可怜,真可怜儿。”
他最后的儿化音念得很重,听起来倒更像是个“二”。
这个笑话真的是一路冷到了北冰洋,透心凉,心飞扬。
明河也没那个心情给他捧场,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装睡,用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纪嘉澎,摆明了不想再聊下去了。
纪嘉澎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低头又笑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许久没有安慰人的缘故,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他索性也不再说话,将手臂交叉,叠枕在脑后,学着明河刚刚的样子看向天花板。
明河一直以为他是病房里躺着的这四位中最早醒过来的那个,其实他并不知道,纪嘉澎醒过来的时间要比他早得多。
只不过,纪嘉澎一直在闭眼假寐,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脑海中已经被打成死结的那堆记忆。
纪嘉澎的记忆,以及“纪嘉澎”的记忆。
“纪嘉澎”生于末世,死于末世。
对于那个世界最后的记忆,是漫天扬起的血雾,还有如潮水一样朝着他们涌过来的丧尸。
公元2087年,幸存者拼尽全力守住了他们在废墟上构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为此,他们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牺牲了几乎全部的战斗精锐,现存人口锐减五分之三。
这其中,就包括“纪嘉澎”。
再次醒来的时候,“纪嘉澎”已经变成了纪嘉澎。
他离开了末世,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和平而又安宁的世界。
这里没有丧尸,没有杀戮,没有鲜血。
这是一个连在“纪嘉澎”梦中都不可能出现的,近乎完美的世界。
当然了,如果非要在鸡蛋里面挑挑骨头的话,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可能就在于他这几位“可爱”的舍友了。
沈承越人如其名,是个“傻王爷”。
那位饿了三百多年的俞斯年,看起来不是仙,就是鬼,总归不是什么正常人。
毕竟自己也不是“原装”的,纪嘉澎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极佳。
好在寝室四个人里唯一的“本地人”韦明河,是个一眼就能被看透的小朋友,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套出话来。纪嘉澎一直是把他当作行走的生存指南来用的。
不过……他将手臂往下移了移,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以后大概是不需要了……
他们几个的伤情都不算重,特别是跟十人间的那几位比起来。在医院里面躺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学校去了。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周扒皮”的热情接见。
“周扒皮”原名叫高明义。之所以被取了这么个外号,倒不是因为他苛待学生,而是因为每天早上定时定点响起的那阵鸡叫版起床号就出自他老人家的手笔。
他后年就要退休了,现在却依然尽职尽责地担任着年级主任,战斗在与学生斗智斗勇的第一线,并且乐此不疲。
学生们对这个老顽童简直是又爱又怕。
高老头往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端起桌上的茶杯润了润口,然后问道:“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河、沈承越这几个人忙不迭地点着头,异口同声地答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开玩笑,这都一个多小时了,高老头终于露出了一点想要结束谈话的意思,谁敢听不明白?
高老头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说嘛,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还能不了解你们?都不是坏孩子,不要去学外面那些地痞流氓,整天打打杀杀的。你们以为那叫‘酷’?不,那是‘虚’!什么是‘虚’?没有底蕴、没有能力的人才总想通过暴力来压制别人,想通过拳头来解决问题。而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是生活在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有理想、有知识、有文化啊……”
很好。
历经一个小时,话题又重新绕回到了起点。
站第一个小时的时候,明河是左腿靠右腿;站第二个小时的时候,明河是右腿靠左腿;等到第三个小时的时候,明河半个身子都快挂在旁边的纪嘉澎身上了。
这也是没办法,他实在是有点站不住了。
纪嘉澎偷偷冲他眨了眨眼,嘴巴一张一阖,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
明河愣了一下,略微眯起眼睛,仔细地辨认他究竟在说什么。
然而,等他看清楚纪嘉澎说的是什么的那一瞬间,明河立马就精神了,整个人蹭得一下子就从纪嘉澎身上弹开了。
“一小时五十,给你打八折。”
明河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又有力气了。
他喵的,果然金钱才是人类的第一原动力啊。
高老头又喝了一口水:“行了,我就先说这么多吧。”
众人简直要喜极而泣了,长篇大论终于要迎来一个句号了!
但是高老头的下一句话立刻又将他们打回了原形,让众人意识到这顶多算是一个分号:“不过……”
转折之后是重点,重点还得唠半天。
明河的身子又开始往纪嘉澎那边歪过去了,歪到一半又被他自己给正了回来:不能倒,五八四十,照着高老头的讲法,说不定就奔着一百去了……
但是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经常锻炼的人,这次实在是站得太久了,猛地一正身子,一下子就有点控制不住,反倒向另一边歪了过去。
“靠一下,给八十。”
沈承越阴恻恻的声音从明河头上响起。
合着刚才他跟纪嘉澎的那场“无声的战争”,沈承越全看在眼里啦?
这个价钱……黑啊!真黑啊!
明河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失去八十块钱了。
他眼前的画面犹如慢动作回放,看着自己一点点逐渐倒向了沈承越,脑海中的黄大锤一边抡锤一边喊着:“八十!八十!”
大锤八十,小锤四十。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靠纪嘉澎呢……
额头碰向沈承越肩膀的时候,明河脑子里面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然而,想象中骨头撞骨头的疼痛感并未袭来。明河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撞上了什么热腾腾、软乎乎的东西。
他抬眼往上一看,竟然是纪嘉澎的手心。
在明河马上要倒向沈承越肩膀的那一瞬间,纪嘉澎将自己的手垫了上去:“怎么样,现在想想,还是我这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手心护着明河的额头,另一只手拽住明河的后襟,将人又拎回了自己的身边。
沈承越冷眼瞧着纪嘉澎的这番做派,不由得啧了一声。
他又不缺那八十块钱,只不过是看着明河东倒西歪的样子感觉好笑,禁不住就想逗逗他。但是纪嘉澎把明河拎回去的样子,就让沈承越莫名不爽,感觉像是自己把玩在手里的小玩意,莫名被他人抢走了。
沈承越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身前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吼:“你们两个那干什么呢!”
高老头的思想教育课上得正起劲呢,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转身就去捞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杯子。这一转身不要紧,正瞄到纪嘉澎那边捂着明河的额头,两个人身贴身,像是搂在了一起。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明河被纪嘉澎往后拽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听到高老头的怒吼,也是一脸茫然。
纪嘉澎反应极快,淡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表情严肃:“老师,韦明河好像有点发烧。”
“是吗?”高老头狐疑地看了纪嘉澎一眼,起身走到明河面前,也用手碰了碰明河的额头。
明河额头被纪嘉澎滚烫的手心捂了半天,温度自然上去了,这么摸起来,倒真有点像是发烧。
“还真是有点烫。”高老头愣了一下,赶紧叮嘱纪嘉澎:“你带他去医务室看看吧,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身体问题耽误不得啊。”
“好嘞。”纪嘉澎像是领了圣旨一样,将明河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直接把明河给架了出去。
梁孟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喵的,还能这么玩?
他深吸了一口气,左脚绊右脚,将自己绊了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高老头身上。
“你这又是怎么了?”高老头一边伸出手扶住梁孟,一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老师,我现在头有点晕,感觉站不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哎呦,还有点恶心,哇……”梁孟说着说着,就直接干呕了起来。
高老头见状也不忍心了:“那你也先回去吧。以后别整天招猫逗狗的,好好学习哈,你……”
梁孟也不等高老头把话说完了,忙不迭地应声道:“好嘞好嘞,老师我实在是有点恶心,我先去厕所啦。”说完拔腿就跑。
刚才还乌泱泱一屋子的人,转眼间就剩下了沈承越自己。
沈王爷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潮流:不是,大家的身体都这么不健康的吗?
高老头目送梁孟活奔乱跳地跑出了办公室,回头对沈承越说:“行了,该说的我说得也差不多了,你也回吧。”
沈王爷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不用装病就能走了。这样对比看来,前面那几个做作而又幼稚的行径真是让人看不上眼。
沈承越在心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狠狠地鄙视了另外那三只。
“对了,明天全校开晨会。你准备一份检讨书,到时候上台念一下。”
沈承越正往外迈着的欢乐步伐猛地就顿住了:“我?检讨书?”
高老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对,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