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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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问清凄楚大笑：“是啊，为何嫂子那样傻？嫂子早早名动江湖，能与她匹配的俊杰不知凡几，大哥比嫂子年长十几岁，那时的忠义堂虽然已见规模却没有秩序，嫂子嫁来，对大哥这又是几许深情和信任？”
玉珺瑶厉声喝道：“问清，你再说，便是不认我这个嫂子！”
谁知关问清同洛水夫人一样，也是几近疯狂：“不，问清要说，是关家对不起嫂子，害了嫂子一生！嫂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啊，润儿的身子先天不好，常年卧床不能行动，这不是嫂子的错。嫂子你日日守着大哥的孩子，大哥却不能谅解，还要嫂子怀上第二胎，嫂子心疼润儿，养胎之时仍坚持亲自照顾，就是因为这样的劳累，才会在生产时几乎送命……
大哥他却心生埋怨，只道润儿不够健全不足以继承家业，又怨二胎是个闺女。就因为心生埋怨，大哥才会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才犯下大错啊！”
他扭头瞪着洛水夫人吼道：
“嫂子维护关家二十几年，受尽了苦，守了二十几年青灯为无关之事忏悔，难道还要承受恨吗？你也是女人，你不知道嫂子的苦吗？你怎能恨她？她日日为你吃斋念佛，日日念着你这个小师妹……嫂子，是我们关家欠了你啊……”
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就在众人面前跪倒，痛哭流涕，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油伞落下，雨中那青竹一般的纤细身影，屹然不动，承受着多少不解，多少惊讶，多少敬佩的目光。
关润心里有了计较，二叔说的是事实。
他的母亲，当时就是顶着大肚子日日看他习武。为了让父亲那不满意的眼神褪去，他无比用功。而他越用功，母亲的眼神就越担忧悲凉。年幼的他或许不懂，今日却都懂了。
玉珺瑶大好年华，不是因为爱得深，又怎么会嫁给关问天做个小妻子？本该受人呵护的娇花，又为什么要背负当家主母的沉重的责任？就是因为爱透了，情到深处，付出多少都无怨无悔。
儿子天生患有奇疾，夫君失望，她自然认为是自己的错。为了保护不能自如活动的儿子，身为母亲的她亲自照顾抚养，冷落了夫君，她当然心怀内疚。就连夫君心怀不满，也要在儿子面前作出和睦美满的假象。
关润一直只道父亲应允不叫他练武是因为太爱母亲的缘故，却不知父亲从来是如此看待他这个儿子，是废物么？先天的不足在父亲眼里便是难以承继家业么？
他可怜的母亲，可怜的娘……夫君望子心切，又嫌弃儿子羸弱，她甘愿冒险生二胎。却又因为是女婴让夫君失望，其实最难过痛心的，是她这个娘亲。
可是最终换来的，是夫君掩盖她产后虚弱的事实，大肆庆祝的背后，是一个刚刚生产完毕，独自承受痛苦的女人。夫君的酒后失德，受害者还是自己疼爱的师妹，自尊上遭受的侮辱，爱情上的背叛和亲情上遭受的伤害，最痛不欲生的，她当属第一人。
洛水夫人是女人，关问清说的，她也懂得。可是，能够原谅么？
“就算是你瞒着她，她知道真相后，难道不该为我讨个公道么？四师姐，你不是最疼若妍么？”她甩了红伞，大步扑来，一把抓住玉珺瑶的胳膊摇晃，哭道：“四师姐，若妍难受，小时候，你总是给若妍抹泪，那样的禽兽，师姐为何不为若妍报仇？”
玉珺瑶终于抬眼，用湿漉漉的手抚上那张同样湿漉漉的脸，无限温柔：“傻孩子，师姐亲手杀了他，不是已经为你报仇了么？”
蓦然一声平地惊雷，连洛水夫人都惊诧得颤抖：“你，你杀了关、关问天？”
关问天不是重伤后郁郁而终的么？
玉珺瑶微微一笑，一手拉起跪在雨中的关问清，轻声安慰道：“问清，嫂子没有那么多委屈，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是我杀了你大哥。我这二十几年，忏悔的是亲手杀夫的罪过。”
她的叹息穿透了雨声。接着一声厉喝道：“忠义堂堂规第二条，淫人妻女者，诛！”
她的眼里充满了坚毅：“忠义堂不是关家的东西，忠义二字日日当前，我的儿子，怎么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忠义堂又怎么能有这么一个当家人？我不杀他，这么多兄弟，又怎么能信服忠义二字？！我杀的是忠义堂的罪人！他又是我的丈夫，这个罪，我自然要下去才能还赔他。”
一个女人亲手杀死自己深爱的丈夫，这其中的悲痛和无奈自是无法言说。即使是其他人，一句大义灭亲的背后，又会有多少谴责呢？更不要说能够体谅她的内心。
关润当先跪了下来。即使是他，也不可能审判自己的父亲吧？所以这杀灭亲的罪，只有他的母亲去承受。
同跪的，是忠义堂每一个兄弟。如果说玉珺瑶维护的是忠义堂的忠义二字，他们跪的，也不过是忠义二字。
玉珺瑶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在她的教育下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的一举一动，都含有不少心思，这一跪，别人看不懂，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会看不懂？
她杀了自己的夫婿，虽然有堂规在上面顶着，但她就算劳苦功高，毕竟也只是一介妇人。大义灭亲，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在里头？现在大敌当前，上下一心，众人当然不得不服。可是时过境迁以后，人们说起她时，总不会忘了她杀夫的事实，时间一长，她这个罪名就会取代她所有的功绩。
关润这率先一跪，就是要众人一起记牢了今日，叫他们有什么异议都先咽了，日后即使有话也不能明着说出口。
可是她当初行了那一步，就知道会有今日。至于身后之事，自有自己身后去承受，与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她虽是这么想，但面上还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白费了心机。挥了挥手道：“润儿，母亲只是个关家的罪人，不要叫大家笑话了，快扶你叔叔起来吧。”
关润磕了三个响头，才起来将几个叔叔扶起，又将雨中失魂的关问清搀回去。
玉珺瑶拾起地上的红伞，为自己和她正呜呜痛哭的小师妹挡去雨水，怜惜地说：“哪里有那么多恨呢？恨，也不能委屈自己伺候那样的恶人。王欢的死，并不是你的过错，你又何必为了给他报仇，这样惩罚自己？”
这句话，恐怕只有洛水夫人真正懂得。
当年她除了冲动，其实又何尝没有其他办法？王欢向关问天挑战，有几分是因为爱她，又有几分是因为男人的尊严？如果她没有找王欢哭诉而远走他乡，是不是王欢现在还能好好活着？而王欢活着，是不是会早早将她忘记？
其实，谁都说不清。
只有她承受的屈辱和伤害，却是真真切切。这样的恨，付出最大代价的，不是她么？
一时间十八年的怨和伤痛都涌上心头，昔日的陈若妍，今日的洛水夫人，只能象孩子一样抱着玉珺瑶嚎啕大哭。
天不知何时早已黑成一片，雷声雨声却依旧没有停歇。
“好了，妍儿乖，不要哭了。”
玉珺瑶的声音充满了温柔，雨水浇过的脸庞更加玉洁冰清。
洛水夫人象被她的温柔蛊惑一般，缓缓的抽泣着抬起头。
“这是……什么……”洛水夫人的声音隐隐的颤抖，看着手上的东西不可置信。
玉珺瑶抬起手，抚过她的脸，象姐姐又象母亲一样的轻柔，言语里有一种宠溺和怜惜：“傻丫头，认不得了么，这是你当年用的白鹭剑啊，师姐每日都帮你擦拭过，剑刃也修正好了，出鞘就能用的，你不妨试试。”
她的笑，柔软而宁静。
噌的一声，白鹭出鞘，嘤嘤的轻鸣。洛水夫人瞧着渐渐呆怔，这柄白鹭剑，是师傅传下的，在峨眉山上的日子，她就是用这柄白鹭剑，与大师姐过招。也是这柄白鹭剑，砍尽了满山桃花盛开的树，在她跳下桃花山悬崖时，这柄剑早就随手扔了，那时的万念俱灰，身外之物已不在她的眼内。
十八年过去。
如今，白鹭剑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四师姐——”她终于唤了这一声。
玉珺瑶款款而去的身影一顿，却没有回首。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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