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永远的青涩少年》花清杧

14、假日（下）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夏煜带着喻桐上山了。
　　云裳山坐落于小旅馆后方，许多有情人来山上的寺庙祈福、求子、系红绳，以求爱情的美好和长久。青石板路在草木的掩映之下朦朦胧胧，泛着淡淡的古韵，一路上有许多挂满红绳和银铃的香樟。仿佛能望见情侣在树下交换承诺，踮着脚尖将未来的期盼和希望亲手系上，看着对方满足的笑靥，愿将灵魂交诸于对方，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真可惜，我第一次来这么美丽的地方居然是和你一起。”喻桐在前面轻快地跳跃着，夏煜紧跟在身后，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
　　听闻此话，夏煜不怒反笑，有些无奈地摇头。
　　也许是自己都觉得太伤人，她便笑着打趣：“你阿婆真好，你们应该一起生活了蛮久的吧？”
　　“……”夏煜一时沉默，顿了几秒，“我的父母早就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阿婆也一样，没有子女，只有一个患了老年痴呆的阿公。我第一次来云裳山的时候便认识了阿婆，她对我很好，我也将他们视为我唯一的亲人。”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喻桐看着他温柔谦恭的眉眼，忽的心一软。
　　“走吧。”夏煜走上前来与她并肩，“马上就到了。”
　　隐隐绰绰的，瞧见了一些零碎的光亮。喻桐好奇地加快了脚步，在离自己最近的光源处蹲下，竟是一只装在玻璃瓶里的萤火虫。
　　“哇塞！”她惊喜地捧起玻璃瓶，“你做的？”
　　“嗯。”他点头，“就当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好了。”
　　喻桐继续往前走，在距刚才那个瓶子的不远处，找到了隐藏在草丛里的第二只萤火虫。
　　“天哪，你上哪儿去找的萤火虫？”她好奇地端详着眼前这个闪亮的小东西，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给你捉更多。”夏煜含着笑，拉住她的手腕，又路过了第三只、第四只……到了一个拐角处，他松开手，示意她自己过去。
　　喻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说呢，震撼！只有震撼！
　　成百上千只玻璃瓶，被涂上了荧光颜料，里面是一只只小彩灯或者是小小的萤火虫。玻璃瓶被挂在事先牵好的铁丝上。光透过颜料铺洒在地面上，璀璨绚丽如一整个星空，随着萤火虫的飞动，点点光影不停变换着，像一团团涌动着的星云。
　　喻桐的眸子黯了黯，尽管脸上写满了喜悦，声音却冷静得过分。“可惜了，你的这一番心意，其实我值不起的。”
　　“没关系，”夏煜丝毫不为所动，“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只看我想看的人，从来不计较值不值得的问题。”
　　她仰头看着玻璃瓶，光芒浸染着她脸部的轮廓，眼眸里是忽明忽暗的星光。夏煜愣住了，“你……”
　　一阵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夏煜慵懒地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神色紧张起来。他走到一旁接起，喻桐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只看见他越皱越深的眉头和愈发不安的神色。他挂断电话，将红灯笼塞到喻桐的手里，语气急切，“桐桐，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你赶紧回到旅馆，我让戚亦笙来接你！”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凭着手机微弱的亮光往山下跑去。
　　“哎！夏煜！夏煜！你让我怎么下去啊？！”喻桐向前追了几步，却是徒劳，夏煜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她打了个冷战，突然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恐惧。风声、树影、红丝带……这些原本宁静美好的事物，此刻却显得狰狞可怖。她咬咬牙，大声尖叫着往山下冲去。
　　这样的结果是，她跑了一半就没力气了，青石板路崎岖，野草横生，更使她放慢了脚步。
　　“呜呜呜，戚亦笙……”喻桐呜咽着，在石板路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虽是盛夏，夜晚湿润的空气和冰冷的露水与她裸露的肌肤接触，还是让她觉得微微寒凉。
　　孤寂、失望、委屈如潮水般包围了她，她突然恶向胆边生，太多的负能量使她的愤怒战胜了理智。
　　凭什么？！是他要死要活非要带她出来，又这么不负责任地将她扔在荒郊野岭不管不顾，如果是在家里，她早就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做梦了，哪会遭这等罪？！
　　她索性一屁股坐在青石阶上，自己怄气，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沾湿了冰凉的石阶。她将头埋在膝盖之间，耸动着肩膀，试着抽泣了两声。哭声飘忽着撞上远处的山谷，传来冷漠地回声，像是可笑的叹息，除此之外，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她再也顾不上形象，恐惧紧紧地包围着她，耳边呼呼的风声像是厉鬼的号叫。
　　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小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她怕黑。
　　“喻桐！”一个急切的声音夹杂着喘气声中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戚亦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垂下头，背起伏着，像是刚进行了一场剧烈运动。
　　“戚亦笙……”喻桐只喊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呢？就是你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赤足奔跑，终于找到了一束温暖的火光。
　　是只属于你的，能照亮你整个世界的火光啊。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接触他？”戚亦笙冷漠的语气与他狼狈气喘的形象反差极大，他生气，非常生气。
　　本来已经收拾好准备睡觉了，突然接到夏煜的电话，让他来云裳山找喻桐。他对此嗤之以鼻，却还是不放心，去敲开她的家门时，喻夫人告诉他喻桐跟朋友出去玩了，要在朋友家留宿。他这才慌张起来，打电话给苏部，让他开着摩托一路疾驰。到了云裳山，他连车都没停稳就跳了下去，疯了般冲上山。他一向自诩的冷静、自制，在这一刻全都被抛之脑后，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将他的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只有一个信念：我要找到她。
　　天知道当他听到她的哭声时他有多高兴，一直提着的心重重地放了下来，他这才感觉到了温度，感觉到除紧张之外的其它情绪。
　　原来她在他心中，不知不觉已经这么重要了。
　　“问你呢，知不知道。”他的语气没那么生硬了，伸手将喻桐从地上拽起来。
　　“戚亦笙……”小姑娘似乎只会喊他的名字了，左手死死抓住戚亦笙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他右手按着她抓住他衣角的左手，似乎不想让她继续抓着。
　　她被他按开的手又抓了回去。戚亦笙好气又好笑，转头对她说：“不是不想让你继续抓着衣角，只是想问问你:需要牵着我的手吗？喻小姐?”
　　喻桐总算破涕为笑，将左手放入他右手掌心，任由他领着，不管任何地方，她都不会害怕。
　　“戚亦笙，山上还有萤火虫呢，要不要回去看看？”喻桐小声地问他，带有一丝少女的小俏皮。
　　“不去看了，要去你自己去。”戚亦笙小心翼翼地盯着脚下的路，有些敷衍。
　　“那就不去了。”喻桐有些小遗憾，“真的很好看，你没看到真的可惜了。”
　　戚亦笙不想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夏煜单独来这个地方？”他刻意把“单独”两个字咬得很重。
　　“是他逼……”她突然意识到夏煜的威胁，连忙改口，“是他说这儿的风景优美，所以邀我一起赏月！”
　　“嗬，真精致的理由。”戚亦笙冷笑一声，“所以为了赏月，就背着我接电话还骗我说是阿姨打的？”
　　“你都知道了？……”喻桐的声音弱了下去，“……我，我是真挺想来的，但又怕你不高兴，所以才……”
　　她没有说下去，他亦没有接话，夜静谧得只听得见蝉鸣和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