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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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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元殿内。
医者进进出出,竟皆是一脸肃穆,本就寂静的大殿变得越发沉抑。
德庆弓着腰盛了药碗走出大殿,轻轻把门掩好,外面的空气冷冽而清新,他这才敢呼出胸中一口浊气,心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当然,这种大不敬的话,他也只敢在心底想想。
他去药房换药,所有太医都在御前候着,负责煮药的都是跟前大弟子,常太医的弟子念楚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见德庆推门进来,照例懒懒的问一句:“怎么着?”
其实念楚也没有对病情好转抱什么期待,此刻问一句,更像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果然,德庆摇摇头,又道:“你师父还在前殿候着,这药是不是还得等半个时辰啊?”
念楚揭盖看了看,道:“是。”
两人便坐下闲聊,德庆是内宫里的人,念楚闲的发慌,便问道:“大殿下也在御前侍奉着?”
“可不?”德庆扒着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说大王怎么想的?都病成这样了,还把三殿下牢牢锁在府里。”
念楚瞥他一眼,“能怎么想,说明咱们改口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呗。”边说手里边做着面圣的手势。
德庆眼珠子滴溜溜转,道:“不对呀,那二殿下可怎么办?”
一听这话,念楚一怔,撑着下巴陷入沉思,半晌,才喃喃道:“可惜了。”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德庆又端着汤药出去了。走到殿门,却见大总管在门外候着,知道是殿内有人,他瞄了大总管一眼,看他点头。才放轻了脚步猫着腰进殿。
龙涎香幽幽入鼻,殿外和风煦暖,暖阳融融,正是惬意舒睡的好时机,殿内却让人身子丝丝发凉,龙榻前端端跪着一人,见来了侍人,便笑道:“父王还是先喝药吧。”
这声音……德庆白虾药盅略略抬眼,黑色朝服上绣着金线巨蟒,腰间坠着雏龙纹玉佩,二殿下!
再不敢多看,只匆匆退下。
出了殿门,掩下心中巨骇,退到大总管身后,不禁又细思量,二殿下此刻怎会在这里?
正琢磨着,殿前石阶上又隐现人影,走进前来,臻首峨眉,华服披身,面容虽是一派明亮秀丽,却通身一股飒爽之气。
便是元子凌了。
侍人纷纷请安,她抬手,“里面是二哥?”
总管身子轻一福,“回公主,是二殿下。”
元子凌眉梢一挑,嘴角牵起笑意,也不急,便在殿外随着他们候着。
不多时,殿内隐有争吵声,声音清越入耳:“父王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儿臣五岁失母,后无母族扶持,前有奸人当道,囫囵个长到今日是苍天怜我,儿臣手里的兵也好,人也罢,皆是自己争来的,父王若以君令命我,儿臣自当万死不辞,只是父王切莫要和我论其中的道理,儿臣听着……”殿内人轻笑出声,“恶心。”
按说大殿轩倘,二人密语外面站着的人不该听到,只是或许是二人言语不和,二殿下已拂袖走到了门口,许是又被什么激着了,才高声回了话。
榻上传来几声咳嗽,听来浑浊,连带着放大的声音也粘着浊音传来:“兰杜!”
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程兰杜方一出门便撞上元子凌有些受了惊吓的眼睛,也不解释,冷着脸便扬长而去。
元子凌急匆匆吩咐了声:“里头好生照料着。”便紧跟了上去。
跟着上了程兰杜的马车,元子凌偷眼打量,程兰杜只抱臂安静坐着,垂着头闭目养神,不辨喜怒。
她不敢出声,只安静坐在他身边。
马车渐渐出了王宫,市井声入耳。半晌又觉得坐不住,探手掀了一角帘子,大屿城内正是午市,街边有贩夫走卒,杂耍表演,更有小吃琳琅满目,她盯着那刚揭开蒸笼的白皮包子,热气蒸腾,隔着老远似能闻到香味儿,摸一摸肚子,又瞥一眼身旁的冷面僧,垂下嘴角怏怏不乐。
“想吃?”声音自身后传来。
元子凌心头一喜,回头朝着已经睁眼的程兰杜不住的点头,露出讨好的模样。
程兰杜看她如此,道:“这身衣服不方便,回去先换件衣服。”
元子凌当然说好,二人便回了王府。
于东芝已在门前候着,见到元子凌也不惊讶,只笑道:“四殿下安好。”
元子凌此刻心情自然极佳,笑嘻嘻道:“东芝安好呀,好久不见你又变俊了。”
于东芝自小被她调侃惯了,也不显色,只向程兰杜求示下,“殿下可还出去?”
程兰杜点点头,“把西杭的衣服给她找一件,午饭我们就在外面了。”
于东芝一噎,“就您俩啊?”
程兰杜眼风扫过来,倒是笑了,“要不再捎个您?”
于东芝顿时不再言语,也是,凭殿下的武功,自己跟上去倒是碍眼。
程兰杜抬步就进去了。
元子凌凑过来,“堂堂于大人呐,见了我二哥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啧啧啧。”说着也蹦蹦跳跳进了门,完全忘了自己方才又是怎样一番形容。
易好装,二人又坐了来时的车子离去,停到方才那小贩处,程兰杜扬声吩咐道:“停车。”
兄妹二人便就此下了车,程兰杜打发了车夫先回去,自己领着元子凌抬步走向午市中心处,元子凌本以为要随意找一处坐下开吃,却不想程兰杜似是循着熟悉的路前行。
也只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程兰杜掀了衣袍便在一处坐下,对元子凌道:“坐,自己点。”
元子凌美滋滋的点了十个羊肉包子和一碟烧茄子,又赏了小钱支使了店家的小孩儿去帮她买了糯米糕回来,才心满意足的撑腮看向程兰杜。
却见他闲闲望着别处,她这才瘪着嘴道:“二哥你回来都没有和凌儿好好打声招呼,心思尽在别处!”
程兰杜面不改色道:“我瞧着你能吃能喝能闹,硬朗的很,还用打招呼问?”
元子凌不满的瞪他一眼,又道:“二哥在看什么?”
程兰杜嘴角忽的一牵,“在这儿等着。”说罢起身离去。
元子凌正要喊,他的衣袖却已消失在人群中。
过分!
她敢怒不敢言,幸好热腾腾的包子已经端上来,捧起一个热乎的就往嘴里塞,心里暗道看我不在你回来之前全给你吃光。
只是包子分量太足,才吃了两个便觉得撑得慌,正面如土色的往嘴里塞着第三个包子之际,对面有人坐下,她嘴里塞满了东西,正要抬头说这儿有人了,撞上同是一脸敢怒不敢言的面孔,“阿渝?你怎么在这儿?”她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食物。
对面的少年眼角瞥了眼身后,程兰杜负着手,摇头晃脑的和着街边艺人的曲调而来。
少年苦着脸,“二叔,我真的刚来没多久……”
程兰杜挨着桌子坐下,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元子凌的吃相,后才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我方才经过这儿的时候就瞧见你搁那儿跟人抢斗鸡,回府换了件儿衣裳你还杵在那儿,元守渝,越发出息了啊。”
元子凌目瞪口呆,“二哥,你方才闭着眼都瞧见他啦?”
程兰杜抿了口茶,“他那破锣嗓子,十里开外听着都瘆。”元守渝是大殿下元子廷的长子,年方十二,正是变声时期,平日里最烦别人拿他嗓音说事儿,只是眼下是二叔,没人不怵的主,他只能默默认怂。
“说说,怎么逃出来的?”
“没逃,今儿先生休沐。”元守渝摸摸头,不无气闷,好不容易趁休沐偷跑出来,还被这个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二叔逮个正着,自己怎么就这么惨?
程兰杜笑笑,瞅了眼元子凌跟前的餐盘,“吃好了?”
元子凌看了眼七个白白嫩嫩的包子,沉重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吃不下去了。
程兰杜也顺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还是热的,皮薄馅多,深得他心,他不无赞叹的点点头,咂摸下嘴,转眼间已是一盘见底。
惬意的打了个饱嗝,才想起来,“守渝竟不饿吗?”
元守渝看着这个才想起自己的存在的人,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干笑道:“还好还好哈哈哈哈。”
程兰杜拍拍他的肩,“那走吧,找你爹去。”
元守渝的笑僵在脸上,接着流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二叔,您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告我爹是怎么回事啊?”
程兰杜拿了元子凌递过来的巾布擦了擦嘴,才起身道:“少废话,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