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秋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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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她。”
已是深秋时节。路边的树叶都成了苍凉的颜色。虽有些孤独的美意，却透出萧瑟的荒凉的气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季宸暄回答。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无疑是生的很美的。是那种桃李般的艳丽。哑光的砖红色唇彩和长款风衣使她看起来更加明艳，却又透露着一种深沉的色彩。
但那过于白皙的皮肤和熠若寒星的双眼又显得过分凛冽，冰冷的气质与热烈的色彩交织而成一种锋芒毕露的矛盾。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声音冽如清泉。像是含着雪，带着奇异的沁人心脾的凉。但季宸暄知道，它下一刻便可以锐化成冰，直指咽喉。
这是季宸暄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傲得理所当然的人。但又因为过分理所当然，又使人觉得，她本该如此，生不出一点怒火。
他的心情带着奇特的诡谲。
“你是……？”
“龙泿。”
“吟唱的吟？”
“浪字去掉头上一点。”
面前的女人仿佛完全不在意被他带走谈话的节奏一般。她手中的咖啡杯热气升腾。
透过朦胧的白雾，他看见她慵懒的眼神。
——就好像他只是诸多鸟兽虫蛾中的一只，并不特殊，也不尊贵。
所有兜圈子的心思顷刻间尽数消散。
“我从来没有亏待过白纯。”
「白纯」
终于触及了这次谈话的全部灵魂，这个字眼让龙泿微阖的眼霎时亮起锐利的光来。
“但你应该很清楚，白纯不是那种包容的人。”
季宸暄明白。
白纯就像风一样，温柔得百依百顺。但她的灵魂比刀刃还要尖锐，一切锋芒都隐藏于疯狂。她是火焰，所有爱意都足以染上飞蛾扑火般的病态。
即使只是被动。
即使只是应酬。
她的眼神控诉着他靠近一切女人。
他苦笑：“你知道我只是承光的总裁。作为一个新兴集团，没有任何底蕴去推脱与异性的交际。”
“但她不会幸福——这就是结果。”龙泿说。
她至始至终都缺乏表情，语气平淡。
“……是的。”
沉重地回答。身上却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卸下。
季宸暄喜欢白纯。
白纯爱季宸暄。
他至始至终都知道，他的付出、他的感情都无法与那纵火焚身的爱意相媲美。
“你说的没错。”
再次抬起头，他的神色轻松了很多。
“有缘无分，终究不会有好结果。”
龙泿看着他。“我很高兴你并不愚蠢。”
她将已经冰冷的空杯重新放回桌面，起身准备离开。季宸暄惊异地发现她的高挑，穿着那双黑色的高跟皮靴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谈这件事？”
就在龙泿将门推开，季宸暄突然问。
“朋友。”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她毫不留恋地离开。
季宸暄怔愣。
虽然言简意赅，但他知道她说的意思。终于得到了想要问题的答案，但他反而觉得这个答案有些过于简单。
但无论如何思考，他也不会理解——
在龙泿的心中，朋友的意义比一切更甚。
***
「你不需要朋友」
那一天意外地是隆冬的第一场雪。她坐在天鹅绒软垫的高背椅上，鎏金的扶手冰冷到灼烫。
因为那是很重要的日子——所以即使是这么多年以来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天：那一天湿冷的空气、椅背镂空的玫瑰、落地窗拉上的幕帘。
未紧闭的窗帘间一线白光投射进来，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爸爸」
年幼的孩子期盼地、——遭到了拒绝。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但从今往后再也没能吐露这个词。
「……父亲」
——从那一刻开始，两人的距离便宛若天堑。
中间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但每当想起那次谈话，男人冷酷的声音便如浇下的冷水般从头到底响彻耳边。
「你不需要朋友」
——仿佛是下了死刑一般。
「我们身上流淌着的是高贵的龙的血脉」
好像是带着海腥味的一个幻梦。记忆模糊而沉重。——那一日的天空惨白。
下着雪。
【明明是、……明明以为……好不容易可以见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彼时的孩子未能明白，而父亲的身影永恒地在记忆里留下了逆光的剪影，像是无声的默剧。
「他很忙」
「他也想念你啊」
「多体谅一下他吧」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没有时间见我】
【他只是——】
啊啊，母亲——
【我该怎么办】
照片上温柔又美丽的女人，永恒微笑着的女人——年幼的孩子在冰冷的玻璃隔膜前，一遍又一遍地问——
【他也是不爱你的吗】
——他也是不爱你的吗？
***
“白纯。”
树下伫立着的人影，踩着枯黄的树叶，肩头落满了桂花苍白的花瓣。
女性有一张端丽的脸。明净如雪，却并非是那样冰冷的事物——若要说的话，大概是如百合花那样清秀而洁白。她的长发像云般轻盈柔顺地披落下来，脸颊右边的一缕细辫是多年未改的习惯。
“龙泿。”仰望着候鸟的人转过身来。洁白的风衣襟口一如既往地别着白纱做成的玫瑰。
她温柔地微笑着：“好久不见，陪我去看场电影吗？”
***
这是一个画家的故事。
画家穷得叮当响，他的画从来没有人买。因为那是极其普通的东西，即便画得再真实，也没有人喜欢。
「做点别的吧。」
「这样下去就连饭也吃不起了。」
「放弃吧。」
但画家仍然坚定，一日比一日更加坚定地说。
「我不要。」
他是那样的深爱着画画，深爱着纯粹的事物。他的画作里流露出的对纯粹的美好向往是那样含蓄而深沉。
「现在的人，全都是只看“形”，不看“神”的生物啊。」
曾经志同道合的伙伴劝说。——他如今已经成了知名的画家，一幅画在拍卖会上可以卖得天价。
「我不要。」
画家仍然拒绝。
「我画画不是为了功名，也不是为了金钱。只要我还在这个世上，那就依然纯粹地爱着它。」
「这并不互相矛盾呀。」
「可我深爱着的纯粹，没有人看得出来。」
画家践行着自己的诺言，只画自己心目中热爱的纯粹。
——直至有一天。
「……咦？」
窗台上放着一支白色的玫瑰。
画家看得出来，那是新鲜的刚采下的玫瑰，花瓣上甚至还残留着露水。
「多么美丽啊。」
他被这支玫瑰的美丽所折服，着迷于它的纯洁。
「会是谁送的呢？」
疑惑着的画家，没有想到——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源源不断地有玫瑰出现在窗台。
「难道是我的粉丝……？」
难以压抑好奇，画家彻夜未眠，东方还未泛白便起床等待。
他惊讶地发现——一只夜莺，衔着玫瑰从远方飞来，又悄悄离去。
画家并未失望。
「啊，是这样的啊！没有一个人类驻足观赏我的画作，一只夜莺却从中读出了我的心声——」
于是画家开始每日夜晚在窗台放上一些面包屑，等着夜莺的来临。
一日复一日，尽管从未相识，这种隐秘却成了温馨的默契。
但——
一个寒冷的冬夜，贫困的画家点燃了火柴。
太过困倦的画家在桌前睡着了，手中的火柴垂落于未完成的画作之上。
铺满了画纸的画家的家——
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
睡得沉沉的画家半梦半醒间，仿佛看见了极其壮美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在他身边。
「……啊，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纯粹啊。」
第二天发现画家尸体的夜莺悲伤地啼鸣。
鲜血染红了玫瑰。最后画家下葬的时候，身边躺着一只衔着红玫瑰的夜莺。
***
“……我听她们说，‘你的朋友跟你的男朋友在一起’。”白纯注视着银幕，面上的微笑依然恬静，但交叠的双手已经不自主地蜷缩着颤抖起来。
“我说，你们的思想真是龌龊。”
她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强作镇定。
“但是……我忍不住……”
“就算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克制不住——”
晶莹的泪珠自空中滑落。看过来的眼睛里充满了朦胧的惶恐。
“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不去伤害别人……？”
龙泿忽然伸出手，将她拥入怀抱。
啊，那想必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
那个学校里已经空无一人的黄昏，朝圣者轻轻推开音乐室的门窗。看见了仿若从教堂里彩绘玻璃上走下的身影——
「纯白的少女」
自那一刻起，她就明白——
这个人所要的，也绝不是人世间所存在的爱情。
就如同她的名字——
Crystal，晶莹的冰，透明的灵魂，
——没有欺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秋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