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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拟将君心换我心 ...

  •   舞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他怀中流着眼泪。

      不知为什么,这个甚至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少年,总会给她一种淡淡的安宁感觉,仿佛是郁哥哥,又不甚相像。她默默地闭上了眼,极努力地想将脑中的幼年阴影摒除,却依旧是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巷里的声音方才停止。那女子只是嘤嘤地哭泣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看去应当是彻底失却了那一份希望。

      “来人,把这姑娘给我搬到府里去,莫要怠慢了佳人啊!”倪进贤拖着长声的音调悠然传来,紧接着,便缓缓行向了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

      唐佑面色一变,迅速抱着舞瑶闪到一棵老树后面。

      舞瑶自他怀中偷眼打量,却见那倪进贤穿着品官朝服,样子却甚为猥琐,贼眉鼠眼,颇令人憎恨,再看看那被一群家丁夹着的娇小少女,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并不比她年长太多,容貌确是清秀可人,只不过一双眼肿得像桃子一般,下身凌乱不堪,死死闭着眼睛,似是疲累已极。

      等到那一行人渐行渐远,舞瑶方才细细的哭出声来,哭得略有些呛咳,脸色也愈发的苍白起来。

      “佑哥哥,我娘……也是我爹的妾室,每次我爹来的时候,屋中总会有这样的声音,而且我爹走了之后,我娘就是这副模样儿。我真的怕……好怕好怕!”

      女孩儿的声音带了一点颤抖,唐佑默然不语,只是轻轻将她抱住,安慰地抚着他的额发。那是他幼年时母亲时常做的,让畏惧黑暗的他,总算是有了个小小的依靠。

      男女授受不亲……是的,确是男女有别,不过……他是真的不想看见眼前女孩儿流泪惊恐,所以……他宁可不顾礼教的牵绊。

      哭了一会儿,舞瑶蓦地意识到自己正躲在唐佑怀中,好像一个贪恋温暖的孩子,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害羞之意,只悄悄然地垂下头去。

      “佑哥哥,我们这样……是不对的罢!”

      唐佑心下一惊,匆忙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臂。

      “我娘说过了,除了自己的夫君之外,女孩子是不能被其他人抱的……可是,刚才我竟然,竟然……”似乎是有些纠结,舞瑶只是把玩着鬓角的一缕头发:“我娘还说过呢,我的夫君,就意味着我一生的依靠……对了,好像佑哥哥给我的感觉!”

      唐佑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佑哥哥……你怎么了?”舞瑶凑上前去,轻轻摇一下唐佑的衣襟,忽的想到什么似的,惊喜地说了一句:“对了……佑哥哥,既然你抱过我了,那样的话……你就做我的夫君吧!”

      女孩儿毕竟年纪尚小不通人事,在这一方面比不得在家中耳濡目染的唐佑,心中却也隐约知道自己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如果是佑哥哥的话,这一句说了……便说了罢!

      唐佑心中百转千回,有些震惊,有些喜悦……

      沉吟许久,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温暖微笑,只默默凝视着女孩儿姣好的小脸儿,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道:“好,瑶妹子,如果我有一天有了这个能力,我便做你的夫君……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你当侧室的……我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母亲!”

      说罢,他只是轻轻垂下头去,似是想起了一段极为悲伤的过往,眼中依稀含了泪光。

      舞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眼都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唐佑,见他侧脸清秀,唇角笑弧柔和的仿佛能温暖自己深心,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跳,痴痴地说了一句:“呀,佑哥哥,你很漂亮呢!”

      唐佑转头看看,却见女孩美丽的杏眼波光氤氲,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烦闷与喜悦纠缠的复杂情绪。沉默了一会儿,他只是看看天色,忽的说道:“天色……亮了呢,早朝的时候也快到了,只不过……现在上不上这个早朝,也都没什么意义。”

      舞瑶有些不解地看向唐佑,却见唐佑只是浅浅一笑,并未解释太多。
      *** ***
      光阴悠悠,很快便过了一月有余。

      李瑶每日住于医馆之中,随爷爷医病救人,午后时日与唐佑四处游逛玩耍,生活却也快乐非常。只是不知唐佑面上为何藏了一丝淡淡愁容,若不是她关注已久,定是无法将那温和笑容下隐隐的失落看得分明。

      正是五月中的一日,燕京的天气已是颇为暑热,周遭百姓便也纷纷前去京郊游赏。

      午后时光,李瑶做好了爷爷布置的工作,披了件小衣便出得门去。

      平日里爷爷和子郁哥哥对她的管教并不甚严厉,她若出外游玩或逛市集之类,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无太多似平常女子般的德行约束。

      轻手轻脚走到护城河边的老地方,她果真看见唐佑那身飘逸的紫衣迎风舞动,腰上配了锦带,依旧是那般儒雅的模样,贵气公子般。日光明亮,照着他的背影,那金芒却似从他体内绽放而出,又将衣襟处点点染上金色,那样明亮的光华,让她不由得微微闭了双目,不敢直视那个恍然若神祗的少年。

      停了片刻,却是唐佑闻声转身,见她那副呆怔怔的模样儿,只是轻轻走上前去,拍一下她的肩膀。

      “瑶妹子,今日为何如此沉默啊,有烦心事情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方才的模样儿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没……没什么的!今日我有些忙碌,刚刚看爷爷做了个手术,有些不大适应。”李瑶愣了一愣,只是笑着推脱了一句。

      唐佑也不甚在意,想了一想,又道:“那样的话……今日我便带你去城郊玩玩儿好了!”

      “好啊好啊!”李瑶兴奋地跳起来,拉着唐佑的衣袖欢呼雀跃:“我就知道,佑哥哥对我最好了!”

      唐佑转头看看这个脱离于封建与礼教之外的女孩儿,只是浅浅一笑,拉起她的手,轻声道:“这边来,我们的时间不多!”

      李瑶亦步亦趋地跟在唐佑身后,却见他从身后的马桩上解下一匹高头大马的缰绳,见她从未骑过马,便很是贴心地将她扶了上去,紧接着,自己也灵巧一跃,稳稳地坐到她身后。

      那白马确是名驹,行走如风,马上人却偏偏有些如履平地之感,饶是李瑶有胎里带的心疾,此时却也并无甚不适,甚至还能扯住身后的唐佑衣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佑哥哥,这还是我第一次骑马呢。我娘说我的心疾无法运动得过于剧烈,就从来没有让我习过武。其实我真羡慕家里的哥哥们,每天都能跟师傅学些自保功夫……哦,还有姐姐,她虽说平日里总是看我不顺眼,但是跟哥哥们也总能玩到一起去。我家中爹爹很严厉,还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姐姐总是缠着哥哥和弟弟,悄悄溜出去玩儿,每次爹爹知道了,总是会拉着他们几个打上几杖……”

      女孩儿的话天南海北杂七杂八,唐佑却也无甚不耐,只是微笑着倾听,从那有些零散的啰唣中触摸着她的深心。

      “哦,还有的……佑哥哥,前些日子我娘跟我讲哦,在北方有蛮子整日侵犯边关,听说长城沿儿总是烽火不断,这是不是真的啊……听说那群蛮人都是吃小孩儿血肉长大的,听上去好可怕啊…”又说了一会儿,李瑶忽的将话题转到另一处。

      唐佑闻言,沉默片刻,费了极大的力气才保留住唇角那一丝笑容。

      “你说蛮夷啊,这便要从先祖开国时说起了。先祖立国时曾将蛮夷一路向北驱逐,主将阔廓帖木儿……哦,也就是我们中原人常说的冯保保,率领着前朝残余势力于长城以北定居,并渐渐发展出自己的势力来。他们一直对中原的丰饶土地心存贪婪,我大明立国一百余岁,也确实是与蛮夷经历了不少战争,有胜有负,大约这便是百姓们对蛮夷心存畏惧的原因罢!”不曾想唐佑却是对前朝琐事颇为精通,脑中微微理一下思路,便将曾经的事情娓娓道来。

      “哦,原来只是普通人,吓了我一跳……不过佑哥哥知道的东西可真多,以前我看史书的时候才发现关于前朝的书籍基本上全部没了记载,当时还自己可惜了好久!”李瑶小声地嘀咕一句,又故作无奈地将肩膀一耸。

      唐佑并未说什么,看见她好奇的眼睛,只是浅浅一笑。

      “哦,对了,既然佑哥哥懂的东西这么多,那我前些日子吹的那一首《长相思》你为什么没听出来啊?当初看见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这曲的名字了呢!”似乎是刚刚才想到了什么,李瑶一拍脑门,顺口便问了出来。

      唐佑沉默了一会儿,想念许久,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知曲名,那支曲我娘亲时常吹奏,我还记得曲调……可是,我娘从没有告诉过我这首曲儿究竟叫什么。不久之后她便去了,那年我才六岁。”

      “哦,原来佑哥哥没有娘亲了……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也没了娘亲,我又该怎么办……哎呀,真是该打,我怎么想到这里去了……”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李瑶渐渐苦下脸来,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懊恼地扯一下鬓角长发。

      唐佑微微张口,似是想说些话儿安慰一番,然,却忽而不知如何开口。

      “我娘去得早,我爹爹又给我留下了好大一堆事情要管,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生在一个平民百姓之家又该多好,也就不会看到一些自己根本不愿看见的东西……我二娘总是想方设法地盯着我,我一回家,就只能装傻来保住这条性命……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太累了,有些时候,都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许久之后,他竟是将自己的经历闪烁其词地道出一部分,唇角依旧含着丝苦笑,眼中那沉沉的疲惫,竟让李瑶心中也是一阵同情与惋惜并存。

      “佑哥哥,你还有瑶儿啊,瑶儿明白你心里不好受,如果你不开心了,瑶儿哄你开心,好不好?所以……以后佑哥哥若是见到了瑶儿,可不许那么伤心了!”小大人儿一样沉默了半天,李瑶却是笑得如同春花初绽。

      她那张圆嘟嘟的小脸儿并未完全长成,也谈不上美丽。然而,那样甜甜的一笑,却似真正能驱除他心中最深的阴霾一般,明亮得晃眼。

      “好,以后瑶妹子不开心的时候,也不要瞒着哥哥啊!有了烦心事儿,我们都不藏着,互相说一说,之后便将它们全部忘掉,好不好?”

      “嗯,我记住了!”李瑶眨眨眼,忽的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微微向后靠了一靠,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到唐佑怀里。
      *** ***
      城内,市肆热闹,行人如织。

      城外,夏日炎炎,平原如画。

      十数年来,李瑶也随爷爷出城过几次,不过大都是为了治疗近来流行的瘟疫,只是走过城外的几处小镇子,对于郊外风光,并未曾细细留意。此刻首度踏出城外,却见这里竟是有不少富家公子模样的人三两成群,或闲坐,或游吟,就连那几处寺院亦是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嗯,到了……原来这里就是咸宜观啊,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我娘就是在这里给我求来的平安锁!”李瑶扬手让白马停在一处香火最旺的道观旁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哦,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便进去看看。我记得这咸宜观中抽的签文最是灵验,那我们倒莫不如进去抽支签来瞧瞧看!”唐佑笑笑,只是颔首默许了她的恳求。

      李瑶当下便欢呼起来,牵着唐佑的手便迈入了道观之内。

      那道观中确是有不少香客,女客也甚蕃,只不过其余女子皆是带了蒙纱斗笠将面容遮住,见李瑶只是随意地踏入观内,衣着甚是普通,手中又拉了衣着颇为讲究的唐佑,指指点点之声更是久久不绝。李瑶只当未曾听见,径直走到道观住持的身边,一眼便看见了那支木制签筒,想了一想,还是微微踮起脚,将它抓到手中。

      唐佑担心她摔倒,便只是伸出手去,微微为她借上一份力气。不曾想只是这一点支撑的功夫,签筒一歪,一大堆签子当下便“稀里哗啦”地全都掉了出去,只留下一支独签儿滴溜溜地抖动着。

      李瑶和唐佑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就是它了”,紧接着,李瑶乐颠颠地拿起那支签子跑到道观住持身边,唐佑留在后面,一点点地捡起散落一地的竹签。

      那住持现实将李瑶上下打量一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将她手中的签接过。

      看见那签号,原本一丝表情也无的住持,面色竟是猛然一变,眼中似有一丝惊恐之意倏然闪过。

      李瑶见了那等的表情,心下有些疑惑,口微张,便要问出声来。与此同时唐佑也收拾好了签筒,静静走上前来,站到了李瑶的身边,并未察觉到住持的脸色有变,只是笑着问道:“这签文如何?”

      这时,周围的进香人也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颇带些好奇意味地听着住持解签。

      “是啊,住持大师,难道我这一签是下下签么?”李瑶也有些疑惑了,沉默一会儿,干脆直接将问题问出来。

      “第三十七签——下下签,”似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住持总算说出话来,目光在李瑶与唐佑二人身上游移不绝,心中更是陡然的一阵惋叹。

      很是相配的一对孩子,少年外表清秀俊雅,女孩儿长相灵秀可爱,只可惜,那签文……

      “甚……甚么,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吧!”李瑶的脸色微微惨白一瞬,转瞬便恢复平静,只是轻轻咬着唇,小声发问。

      住持沉默一刹,还是轻轻将手中早已攥了许久的解签诗递上前去。李瑶并未接,却是唐佑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去,将那签诗收到手中,扫视一眼之后,手上竟是突然加力,径直将那张纸撕成碎片。

      “佑哥哥,你做什么啊,我还没有看你就把它撕掉……”李瑶见此情景,有些不服气地冲上前去,看到的却只有那片片破碎的纸张从唐佑手中飘落而下。

      唐佑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掩饰性地笑了一笑:“既是下下签,看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那却莫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轻松。”

      李瑶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答话了,只是默默地扯一下唐佑的衣袖,指指道观门口,做出一副想要离开的神情。

      唐佑双唇紧紧抿住,沉默良久,还是控制住心中情绪,拉着她走出道观。

      想到刚才的几句诗词,本已如止水的心儿,此刻却也悄然颤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拟将君心换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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