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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这样你,就追不上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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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沈谙喃喃地问,恍惚间又有一缕凉意无声地蔓延上背脊。又见卫咫微微闭上眼,用很疲惫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是……什么人?”
沈谙有点慌乱,“你、你没说啊……”
卫咫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说,“梦见了,有人要从我身边,夺走你。”
刹那间沈谙的心仿佛被雷霆贯穿,一时失语。又听他以近乎宣誓的声音缓缓地说——
“……没有人可以做到。”
那一瞬沈谙又一次在空气中嗅到极端的傲慢的气息,可是这一次不再是恶意了,……软绵绵的,香甜的气息在身侧缭绕纠缠,卫咫低沉冰冷的声音庄肃地回响着,音色华丽惑人得令人听了指尖都觉得酥软,仿佛按弦。
她心旌震颤。
“……须臾……”她喃喃地说。
“你……把狐狸耳朵露出来再说一遍这句话……”
卫咫:“。。。”
他无声地偏过头去,片刻如水的黑发里突然支楞出一对尖尖的耳朵来,毛茸茸的,接触到空气的刹那抖了抖,上面的绒毛随风微微掀开,阳光照得那薄薄的耳尖稍微有点发红。旋即他低垂着眼睫说,“……你、……看见了吗?……”
刹那间沈谙双手捧脸,直接被萌得一脸血!
……真、真的、真的露出来了啊啊啊啊!
偏偏某只呆萌还不知所措地仰了仰下颌,依旧没有抬起眼,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要把耳朵露出来再说一遍?这样你会听得更清楚吗?”
……真的要萌尽我的鼻血嘛狐狸?!
……顶着冰山脸卖萌真的是犯规的啊啊啊!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戳那对薄薄的泛红的耳尖,听见卫咫轻轻地喘息一声,“别戳……你当不会痒的么?”
沈谙挑眉,突而捉住他的耳尖朝里面用力吹了一口气,卫咫的耳朵猛地颤抖几下,迅速地烧得通红,他捂着耳朵瞥了她一眼,蜷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
“沈谙,我想喝水。”
不知不觉间,无论是隔阂还是疑问,都被突如其来的撒娇湮没了。
……完全没有察觉到地,被敷衍过去了。
“好好好,我去倒我去倒!”
沈谙心满意足地蹦蹦跳跳地直奔厨房去了,阳光如同金色的水一般汹涌着灌进木香清新的窗棂,泡桐花的香气呼吸一样柔软。
卫咫盯着她被阳光照得模模糊糊的背影,有刹那的失神。
他按了按空荡荡的心口,半晌微微偏过脸。
眼泪从他低垂的眼睫下缓缓地渗出来。
他静静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想着她什么时候再出现,心里好像有什么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又一下。
凋零。
你思念我吗?
在地狱里,魔眼烧得滚烫,血海的海风里那个人的怀抱……肯定不会像我的怀抱一样冰冷吧?……
正如他所说。他为你拔刀,为你发狂,斩尽山水,从雷火肆虐的地狱门彼端为你劈开了天道的裂口,换取你不会灰飞烟灭的一线生机。
……而我做不到。
……所以我……除了对你的爱,已经什么资本都不剩了……对吗?
——————
狐狸。我想喝酒了。你陪我喝吗?
白狐侧过头望着她,墨黑的瞳孔里残留着温柔的影子。
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只要你喝醉了,一起下棋的时候赢的就是我了吧?
她笑得那么开心,刹那间寒流肆虐的山顶近乎冰融雪化。长发如同流水般与他的发彼此纠缠,沾了薄薄的冰冷的雪花。
……
狐狸。我以后如果还想再喝酒,你还会陪我吗?
……
……好疼……
他喘息着试图抓住她的手,连指尖都在发抖。
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地喊疼。
他疼得快要发疯了,只能徒劳地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嗓音沙哑得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在漫天巨蛇般缭绕纠缠的紫色雷霆之下。
凋零、……我……我真的……凋零……
她起身。
就那么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这样你就追不上来了。她淡淡地说。
……狐狸。
狐狸。
以后你再也不能陪我喝酒了。
……
……骗人的。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
……
……别赶我走……
皇甫烬不知何时开始,就站在他面前。那个野兽般孔武的男人露出了一个非常平静的笑容。
卫须臾,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喘息着用力摇头,以绝望的,疼痛的目光望着他。
……什么、都没有……
哦,不想对她说点什么吗?
……不要了。
他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环着膝,把脸埋在膝里。
皇甫烬伸出一只手去抬起他的脸,看见他眼角有很大的一滴泪水滑下来,那样子简直狼狈不堪,风吹乱他的长发,发尾被汗水和泪水沾在嘴角,整个人疼得瞳孔都有点散乱,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呢。
他轻轻地说,好像有点怜悯的意味。
白狐微微偏了偏头,把脸重新埋在膝间。
然后从袖口到衣襟全打湿了。
全都是血。
凋零。
我不爱你了。
他呢喃着说。
眼泪混着血一起往下流。
她微微笑了笑,说,呀,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实意的啊。
狐擅惑人。她以为那些都是假的,也……可以接受吧?……
对吧?……可以接受对吧?……
他这样想着。
心灰意冷。
——况且,她冷淡地微笑着,……这么轻易地说不爱了,也可以摆脱负罪感了啊。
……负罪感。
我……
凋零。
我爱你啊。
什么不爱的……都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我们两个,都是骗子。
都是骗子。
——————
所谓的永远,是因为有心,才会做的梦吗?
——未谙须臾
——————
“烧得好厉害!”沈谙从他腋下取出体温计,把被冰冷的井水打湿的毛巾覆在他额上。
真的没事么?
不用输血,不用手术,他说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他昏昏沉沉地睡成这样,是不是被皇甫烬伤到了哪里?
他来到我身边之前,到底为什么而受伤呢?
那句昏睡前冰冷清晰的“八妖狐”,到底是什么呢?
凋零,皇甫烬,卫咫,他们之间,到底都有些什么纠葛呢?
……眼泪。
眼泪!
又一次……吗?
每次流泪,都是神志不清。
清醒时却露出坚硬勇毅,无所畏惧的神情。
呼吸声好重。
好像濒死一样地喘息。
喉咙里发出可怕的低吼。
——这声音……卫咫他……?
不!不对!
她骤然差觉到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去,看见模糊的黑影般的雾团缓缓张开口,血红的獠牙密密麻麻地生了三重,生满血丝的独眼在黑雾间滚动不休。
沈谙尖叫出声的刹那卫咫猛地睁开双眼,眼角还闪动着残存的泪光。他翻身跃起落地,脚步极度不稳地晃了晃,旋即一手重重地捏住黑雾上晃动的独眼。黑雾发出可怖的嘶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厚厚的冰凌。
“果然……”他压抑而急促地呼吸着,“现在……不是泡桐树该盛开的时节啊。”
沈谙简直是惊惶失措地一头撞进他怀里,惊魂未定地说:“我我我我我看见妖怪了啊啊啊!他他他他他要吃了我啊啊啊!”
……什么鬼!我绝对是走错片场了!
“别怕。”卫咫轻声说,“这……还只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沈谙立马逻辑混乱,完全没注意到前面那句安慰的话。
“养鬼之术。”卫咫一手抱着她,指尖停留在布满倒刺的冰凌上,半晌突然抬手一推,厚厚的冰凌刹那间四分五裂,“……因为是个孩子,所以连你也察觉不到恶意,不是么?”
灰黑色的碎片就散落在沈谙脚边,一缕缕地散着灰黑色模糊不清的烟气,沈谙半晌才想起那是妖鬼的碎片,不由得惊跳起来,又往后退去,突然身体猛地一仰,才意识到卫咫的身体虚弱到几乎站立不稳——
她就这样带着他的身体,一下子摔倒在床边。
卫咫还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
而她也才意识到刚刚是如何唐突地扑进他的怀里,又带着他一并摔下,现在的他,依旧那么谨而慎之地抱着她,一刻不曾松开。
就像,紧抱着不可放手的珍视之物。
那么排他,那么坚决,那么……自然而然。
“……沈、沈谙?”他低沉地问,“撞到哪里没有?”
沈谙的侧脸刹那间烧得通红,猛地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起身,顾不上拉他起来就转身往外跑,仓促之间连椅子都撞翻了,她也顾不得扶起来,等她跑到门口又犹犹豫豫地不敢出门。卫咫怔怔地望着她没搞清楚状况,半晌见她转过头幽怨地说,“不行……我害怕……”
——这个时候卫咫才大致反应过来了,他满怀无奈地慢慢地抬手捂住脸,潮红从侧脸一直烧到后颈,滚烫滚烫的烧沸了一样,叫人不敢碰触。
“沈谙……”
“卫咫……”
“你先说!”异口同声。
卫咫一手捂着脸,小声说,“拉我一下,我……没力气……”
“你……刚刚还有力气……打妖怪呢!”沈谙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过去,头顶简直蒸汽弥漫。
“……力气,用完了……”卫咫伸出一只手来,指尖都浮起微红,“……拉我……一下……”
“……笨……摔倒了……都起不来!真没用!”
“我、我也……不想啊!”卫咫的声音有点发抖,她害羞成这样,他居然也没法坦荡起来了。
是因为心底的那点不敢示人的小心思,此刻都浮上来了吗?
……什、什么啊!
……这……这女人……之前在医院抱着她的时候,不是很……
还、还在医院里抱过她……
真的抱过这么多次吗……
这女人居然……居然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