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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1)

      二零一七年,十月七日,正午十一点十四

      王怀一家在这天相当热闹,小孩在外面看电视,男人们在那里高谈阔论地吹着几十亿的牛皮。只有待在厨房里的女人们,气喘吁吁,慌慌忙忙的盯着饭锅,担心菜被烧糊。

      “你们说凭什么,做饭刷碗的活儿总是咱们女人干,”吕枫叶一边剥着蒜,一边不悦地抱怨着。坐在她身后切菜的王俐晶停下来,用手腕擦拭着自己留下来的泪珠。

      “没办法,那群男人永远都不会做饭,连菜都懒得帮忙收拾,”她利落地切着洋葱,眼眶发红,被熏得连睁开都很困难。

      “就是,他们永远都那么懒。”

      “他们就算不懒,咱也不敢把厨房交给他们呀,指不定惹出多大的祸呢!”董银珠系上围裙,手里拿着锅炒,笑着说道。一侧的眉毛高高挑起,她的笑永远都那么疏于表面。因为过度用力,以至于高挺的鼻子上都多出几条细纹。

      “对了,舅妈。我给雯雯买了件衣服,来的时候给她换上了,上面印了一个大写字母A哦。”

      没有人搭理她,她倒也没显得有多懊恼,‘今天不来就对了,省得这么尴尬,’她暗自想到。

      “银珠啊,你最近待在家里做什么呢,”王俐晶回过头盯着翻炒食物的董银珠,“两个多月都没听到你的消息了。”

      “我还和以前一样,在网上接点活儿,”董银珠敷衍地说。

      “你一单活儿能挣多少钱啊。”

      “不一定,价钱是根据委托人的需求定的。”

      在这个家里,只有她的二姨对她还算好。每每逢年过节,家里的大人只有她可以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说。

      “你变了,银珠,”王俐晶柔和地对她说道。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她变了,董银珠有些恼怒,可还是平心静气地问:“哪里变了?最近总有人这么和我说。”

      “你小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雯雯,咱们家一共三个孩子。你是最活泼开朗的那个,可是现在.......有不开心的事就和二姨说。”

      “现在吗?我哪有不开心啊,”董银珠潇洒地扭过头,将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竖起大拇指,“我只是变得成熟了而已。”

      “……好吧,”王俐晶知道她不会再多说,索性也就不再问,“那你先做饭,做好了叫我们。”

      “好,”董银珠回避着她的视线,拿出搁置在橱柜的盐盒,往菜里撒着,轻声哼唱,“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

      (2)

      客厅茶几旁。

      王桂柱、王怀一、还有吕枫叶坐在沙发上喝茶谈论着什么。

      “董翔死了,怀一。他接下的那个建铁路的活儿,你接手做吧,”王桂柱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虽然他一直对董翔不满,嫌弃他太过理想主义,急于求成。但即使这样,他对董翔的能力还是认同的。

      “爸,这不太好吧,”吕枫叶假装推辞,语气里掩藏不住自己的窃喜,“大哥刚去世不久,这活儿还是让银珠做吧。”

      “你装什么装,”王桂柱点燃香烟,鄙视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愤怒,“你大哥大姐死的时候,我可看不出你有多难过。现在把捞油水的机会给你们,你居然还推辞,那这活儿我就给银珠做,反正我这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也接过不少建设的活儿,我帮她把这活儿干了。”

      “你个娘们儿在这里多什么嘴,”王怀一一看形势不对,马上狗腿地给自己的父亲倒上一杯茶,“爸,银珠还小,她今年刚二十岁,这种工程估计她也管不了,那我这个当舅舅的,就代劳,帮她把她父亲留下来的活儿干好。”

      “这还差不多。你明天去李明那里一趟,这活儿是他给银珠他爹介绍的,主要事项你可能还不清楚,明天去的时候,给人家送点儿礼,要不他有可能就把这活给别人做了。造路啊,油水大着呢。”

      “诶,好好好,那爹,”王怀一肥胖油腻的脸挤到一起,不停搓弄着两只手,“您看,那礼钱,您能不能先帮我们出了,我们家雯雯还小,需要给她将来攒学费,生活费。我们家拿不出钱啊,您先借我二十万,等我挣了钱,肯定双倍还你。”

      “对,爸,我们肯定双倍还你,”王怀一给吕枫叶抛过去一个眼神,她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少跟我来这套,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你?”把烟丢进烟灰缸,王桂柱接着说,“就算你变成亿万富翁也不带说自己有钱的。”

      “那您到底能不能把这钱借我啊,”王怀一明显开始急了。

      “一会儿我让你妈去银行里取,你明天中午的时候回家拿。”

      “好,我明天肯定准时到家,”听到父亲这么说,王怀一终于放松紧缩的眉头,安慰自己似的长叹一口气。

      “不过,银珠也真是可怜,”吕枫叶说,“先是母亲不慎坠楼死了,后面他爹又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跟着他妈去了。”

      王桂柱今年六十七岁,虽然年迈,但脑子还是很清醒,丝毫不糊涂,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大女儿死的蹊跷,但碍于家人的面子,一直没有说什么。

      谁承想,今天自己的儿媳妇先提起这茬了,那他也就顺着话题说下去,想看看他们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俐鑫摔下楼的那天,你们两个不是都在吗,到底发生什么了,”王桂柱尖锐的眼神看向她,活像一只要抓鸡的老鹰。

      “这......”吕枫叶胆怯地躲闪着他的眼神,心里有鬼,她自然不敢多说什么,王俐鑫掉下楼的那天,她是看着别人把她推下去的,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也是共犯。

      “说话!”王桂柱吼道。

      吕枫叶的声音开始颤抖,她哆嗦着说,“就是,不小心掉下去了。”

      “就你们家窗户大,人说掉下去就掉下去!”茶杯使劲摔到茶几上,水花四溅,玻璃撞击的声音敲进他们的心脏,‘嘭’的一声,他们都慌了,身体想被人攥在手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捏碎。

      “爸,你听我解释,大姐她,真的是不、不小心掉下去的,”王怀一手忙脚乱地解释着,“那天窗台应该有水,她一滑,就掉下去了。”

      “银珠那天也在对吧,我去问问她,”王桂柱笃定地说。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董银珠从厨房走过来,她整个人趴在门边,对他们够了勾手,“该吃饭了,”见没人回答她,她小心地开口问道,“姥爷,舅舅,舅妈?该吃饭了。”

      “银珠,你过来一下,姥爷有事情要问你,”王桂柱指着他身旁的小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什么事啊,姥爷,”董银珠坐到沙发上,疑惑地问。

      “你娘真的是自己坠楼死的吗?”

      不能把事实说出去,如果说出去的话,那就不能亲手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了,如此想着,她坐到小沙发上。

      “哦,您说那个啊,”董银珠从自己的裤兜里取出一盒健牌香烟,撕开还未拆封的包装,“借个火,姥爷。”

      火焰燎烧,香烟有些呛眼,她被烟气熏得眼睛都红了。吕枫叶和王怀一这次彻底慌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盯着董银珠,她无视他们看她的眼神。

      “我娘确实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可能那天地滑吧,这件事怪不了谁,每个人都有死的那天,或许死于天命,或许死于非命,谁说得准呢。我娘走了我也很伤心,但我们都该往前看不是吗?”

      “如果连你都这么说的话......我也就不多问什么了。”

      吕枫叶和王怀一对视着松了一口气,可能因为他们有一种大难逃生的感觉,心情愉悦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去吃饭吧,再不吃饭,一会儿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就是啊,今天妈七十大寿,我去小屋找她和雯雯,你们先去餐桌吧,”吕枫叶笑着说。

      “就是,饭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姥爷你先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董银珠说着,轻笑吐出一口烟气,“做一上午饭,累坏了。”

      所有人都走后,她默默熄灭手里的香烟,瘫倒在沙发上,死般沉默。

      (3)

      花梨木桌上已经摆好食物,红烧肉、砂锅鱼、白菜炖豆腐、三色馒头还有番茄牛肉汤等,一共做了十二道菜。

      “各位,今天是妈的生日,理应应该由她致辞的,但今天我心情好,就替她把这话说了,”王怀一笑逐颜开地说着,他端起酒杯将白酒喝净,“妈今年七十岁大寿,我今天又接过了姐夫手里的活儿,当然,这是沾银珠的光。我们家这两年真是喜事不断啊,雯雯今年也一岁多了。那今天我就在这里,祝妈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他坐回椅子上,跟他的父亲干杯,啜饮着杯中的葡萄酒。

      董银珠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杯中的佳酿,“味道还不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家里现在暖和和的,屋里飘满食物的香味,热闹的氛围令她心情愉悦,她根本无心去听周围人谈论什么。

      “怀一,这活儿干完了能赚不少钱吧,你准备拿这钱做什么啊,”王俐晶问。

      “我准备先买套房子,在市内二十四中附近,那里学校不少,还都是咱们市最好的学校,将来雯雯长大了,升学方便。”

      “对呀对呀,你终于有点正经精神了,”吕枫叶闻言欣喜地往她丈夫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你们看咱家大雯雯吃的,满嘴都是油,”李继梅慈祥地拿餐巾纸擦拭王思雯的小嘴,“将来肯定是个大个儿,你爸小时候也像你这么能吃。”

      “妈,能吃说明孩子身体健康,我小时候怎么了,总拿我小时候开涮,”王怀一调侃着说。

      “我还说错啦,”李继梅大嗓门的反驳,她说话总是像吵架一样,“你小时候净抢你这帮姐姐的饭,仗着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把你大姐气哭了都不道歉。”

      “都说我是家里最小的了,还是儿子,她是老大让着我还不是应该的吗?大的本来就应该让着小的,我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

      这话一说出口,家里所有人都停下夹菜的手,或愤怒、或用看戏的神情望向他。

      拍桌子的声音响起,饭桌整个都抖起来,连带着菜肴的汤汁都洒了出来。

      “你够了吧,舅舅。姐姐还在呢,你就这么说话?”说话的是徐子婷,王俐晶的女儿,一向与董银珠关系不错,听到他这样不经大脑地说话,终于忍不住,做了次出头鸟。

      王怀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后,自觉面子挂不住,愤激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他一脸窘态,不服气地冲王俐晶吼,“二姐,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真是够失败。”

      “我的天哪,你自己说话不注意,我们家婷婷出来说句公道话,你就说我教育有问题?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啊,”王俐晶翻着白眼,不甘示弱的怼回去。

      王怀一知道自己不占理,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冷淡下来,董银珠一看情况不对,连忙站起来。

      “婷婷,”她把情绪激动的徐子婷按回椅子上,“没关系,舅舅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听着,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任揉任捏,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你走开,不要和我讲话,”出力不讨好令徐子婷感到无地自容,一赌气跑到了客厅。

      “抱歉啊,大家。今天婷婷可能心情不太好,我去陪她聊会儿天,就不吃饭了。你们接着吃,要不我这桌子菜不就白做了?”董银珠笑容可掬地端起杯子,“我替婷婷道歉,这杯酒我干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大家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别在意这场闹剧了,今天应该开开心心地过,没必要被没脑子的人搅黄,”王桂柱先发话了。

      “就是,没必要在意没脑子的人,”王怀一凶狠地朝客厅里瞥了一眼。

      “那我们就切蛋糕吧,”李继梅为了活跃气氛,欢快地说。

      “好嘞!我去拿蛋糕,”吕枫叶向冰箱跑去。

      就这样,他们平和快乐地度过了这天。

      除去午饭时的小插曲,剩下的时间没有出什么意外。徐子婷和董银珠出去逛街了,下午他们不在家,所以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度过,直到夜晚降临。

      “挺好的,跟计划一样,”董银珠坐在自家的阳台上,手里拿着刚点燃的香烟,仰望天空中皎洁的明月。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亮,若隐若现散发鲜红的亮光......

      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马上就会被推到,剩下的牌,如果不出错,全部都会倒塌,没有人能幸存。

      寒冬已至,黑夜漫长,零星火光照映着玻璃中董银珠朦胧的影子,她看着街上行走的‘蚂蚁’。

      一明一暗,动物们以为自己可以冬眠了,而猎人已经准备好长枪去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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