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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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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明磊难得靠谱一次,没过几日,竟真给他寻着了个机会,一见那代国太子带了几个侍卫微服出行,便赶紧去知会了他阿姐。

      召明娴得了信,便换过男装,把行李牢牢绑在腰上,又顺手在脸上抹了几把灰,才带剑扮作召明磊的亲随,施施然溜出宫去。

      然则召明磊死活不肯放她一人独行,她觉得甚是累赘,但也一时奈何他不得,好不容易才想个由头,打发他去寻几个小偷扒手,摸去那太子腰上玉佩。等他转身,她早不在原地等着,只隐在一旁。

      那些扒手早得了示意,刻意闹出些动静,那太子眼见失了物事,立刻叫侍卫快些追返,然街上四面八方却有数个人同时在跑,那几个侍卫虽是得令,一时却竟不知该去追哪个为好,被那太子恨恨一嚷,始才全都发力追去。

      召明娴眼瞅着那太子落了单,方才不慌不忙地行过去,拍拍他肩膀,“兄台可是失了东西?”

      那太子本正懊恼,一回头见是个陌生的黑脸后生,不觉怔了一怔,方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生得倒也眉目周正,只是看在她眼里,总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喜欢,“兄台怕是追错了人,我眼睁睁看着,那小贼是往那边去了。”她说着信手一指,那太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匆匆道了声谢,提步便要亲自去追。

      召明娴连忙叫住他道:“兄台且慢,从方才到如今,已过了不少时候,恐怕难以追回来。”

      那太子脸上不觉浮出一抹急色,“那可怎生是好!那玉佩……那玉佩对我十分重要!”

      “兄台不是本地人罢?”召明娴心道得计,看来那玉佩确是个重要物件,果然是运气不错。此时见他点头,便又再接着道,“这样吧,我在这儿还有几分薄面,倒是可以带兄台去寻话事人,只是恐怕兄台须多折些银子,才能换得回来。”

      “要得,要得,东西能拿回来便得。”那太子喜出望外,“多谢小兄弟了。”

      召明娴微微笑了一下,便引他到近旁胡同,先说那去处不宜露财,要他换过件衣裳,才又带他往僻静处去。

      那太子竟也分毫未起疑心,她每每回头,见他都是一副感激模样,心中几乎笑得打跌。

      这就是娘亲说的才貌双全的好郎君么?她瞧着倒像个棒槌,真真是应着书里那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就这般将来还要继承大统?没得苦了代国百姓。

      但这地界是越走越少见人,那太子想来终于也意识到不妥,“小兄弟,我瞧这边无甚人烟……”

      “便是要无甚人烟啊。”她停下步子,转身瞧他尚还一脸茫然,不觉嗤笑一声,“代翰仁代公子,是你不是?”

      “你怎知本殿……本公子身份?”

      他刹那间退后一步,仿佛要放声大喊,可她哪能给他那个机会,一步上前便将剑架上他喉咙,“喊啊,瞧瞧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剑快。”

      代翰仁盯着她手中的宝剑,连声音都开始打颤,“你……你既知本殿下身份,怎、怎敢如此……如此放肆,不、不要命了吗?”

      召明娴不觉再嗤笑一声,学着他说道:“放、放、放放肆,我便、便是放肆又、又如何?”

      代翰仁气得涨红了脸:“你、你……”

      见他如此,召明娴不禁摇了摇头,心下也说不上算不算有几分失望,“真是思来想去,都料不到你是个草包。”

      代翰仁听这话音不对,“你、你到底是哪一个?”

      “我是哪一个,都不关你事噻。”召明娴懒得同他废话,只把剑锋微微一抬,“你只要……喂!搞么子?!”

      她话还未说完,他啷个就晕过去咯?就这么点胆量,啷个敢来娶她?

      召明娴四下里望望,只觉也无处寻些冷水将他泼醒,便抬腿将他踹了一下,又喊了数声,然而他仍旧是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她一时却也无计可施,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盯了他半天,才终于等到他悠悠醒转。

      然他一睁眼却立刻就又闭上,她瞧得清清楚楚,不觉冷笑一声,“莫躺尸咯,我都瞧见了,我就问你一句话,问完便放你走,我晓得你在听,你若肯答,就吱个声。”

      代翰仁眼皮跳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召明娴是个没甚耐心的人,见状便再冷笑一声,“怎地?敬酒不吃吃罚酒噻?”

      才把剑往他脸上一凑,便见他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忽地打挺坐起,“我、我都讲,你问咯。”声音里竟已带了哭腔。

      召明娴都懒得鄙夷他,“你是代国人嘛,做么子要到这里来咯?”

      代翰仁道:“我、我是来提亲的……”

      召明娴的心不觉一沉,“向谁提亲?”

      代翰仁道:“便是……便是怀淑公主……”

      “你们国里是没得人了嘛,啷个要娶她噻?你不知她脾气不好,又中意舞刀弄剑,人人都讲她是河东狮的嘛?”

      召明娴冷冷地盯着他,手不觉微微一颤,他便也跟着她微微一抖,“小、小兄弟,你瞧、瞧着点剑……这、这都是长、长辈定下来的亲事,我、我也……”

      “退了。”

      “……啥子?”

      “我说退亲。”召明娴咬牙切齿地微笑,“怎地,没听懂么?”

      代翰仁连连摇头,“可、可这是长辈们定下来的……”

      “是长辈们紧要,还是你的终身大事紧要?你总不想日日夜夜对住个河东狮罢?”召明娴但只冷笑,也不介意往自己面上抹黑,“还貌若无盐……”

      “不、没得……”代翰仁给她一瞪,舌头又不觉打结,声音登时低了下去,“不像无盐……”

      他声音虽低,可两人挨得近,她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觉气结,当即把剑往上一抬,“我只问你应不应承。”

      代翰仁瑟瑟发抖,“我、我……”

      他只眼瞅着那剑往前一落,冰凉凉地贴着项上,吓得闭死了眼,欲待点头却又不敢,直着脖子憋出个结结巴巴的好来。

      召明娴方才收了剑,冷眼瞧着他瘫坐下去,“你现在晓得我是哪一个咯?”

      代翰仁点了点头,但看她脸色不善,又连忙摇头如拨浪鼓,“不晓得,我不晓得……”

      召明娴心中直把他看得低到尘埃里,“我不管你晓不晓得,为着你自己,么子该说,么子不该,都要好生想一下。”

      代翰仁连连点头,“晓得,我、我晓得。”

      召明娴便又睨他一眼,“转过身去。”

      代翰仁愣了愣,呆呆的没有动作。

      召明娴甚不耐,不由又抬了抬剑,重复一遍道:“转过身去。”

      代翰仁终于是明白过来,忙不迭地背过身去。

      召明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上前一掌切在他项上,他当即叫了一声,人只摇摇晃晃,却没立刻晕过去。她连忙又拿剑往他头上敲了一记,看他往前倒下去,再伸手探探他还有气,才算放下心来,转瞬又生了些不满——吴统领总归是没十足十用心教她。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召明娴把他连拉带拽地弄到柴草堆后藏起,赶紧换了件外袍,就奔往城门去。

      然那城门已是戒了严,她正不知所措,忽而被人在肩上拍了一把,“你做得好事!”

      召明娴唬了一跳,转身才见那人竟是早先被她支开的召明磊,正要骂他两句,手上却被他塞进一个包袱来,“姐,东窗事发矣!你且逃命去罢,快随我来!”

      她不觉愕然,但随即却又不禁一笑,“你竟还有这等门路,竟是我小瞧你了。”

      召明磊带着她往小门转,闻言到底忍不住生出些得意,“那当然啦,我同你讲,就算以后没人敢娶你,你也不用担心,还有我呢,我来养你!”

      “可算了罢,夸一句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召明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指望你养,我……你啷个不动了?快些啊。”

      召明磊只是稍稍侧过身去,她话音便戛然而止,也一时如化雕塑。

      那反常地着一身便服的中年人竟站在路前,正冷冷地望着他们,“代国太子现在何处?”

      “一个安全的地方。”召明娴心知此番怕是难了,深吸了一口气,渐把心肠铁起,“父皇你让我们走,我便告诉……”

      召王打断她道:“你还敢同朕讲条件?”

      召明磊早已跪下去,还扯着她的衣角往下拉。

      召明娴却不肯跪,只低声叫他放手,仰起头看着召王道:“孩儿不敢,只是还请父皇明鉴,今日之事,俱是孩儿一人主意,与磊弟无关,要杀要剐,只我一人担待。”

      “你是不是昏了头啦?”召王气极反笑,“你还晓不晓得自己身份?你是堂堂的大召公主,不是那等山野村夫江湖匪莽!还要杀要剐?一人做事一人当?放一千一百个心,你们两个,一个都莫想逃。”

      召明娴摇了摇头,“父皇以为金枝玉叶高人一等,可又不是孩儿愿意做这个公主,若有的选,孩儿情愿做那山野莽夫。”

      召王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瞪着她。

      召明磊吓得心跳作速,死命地要拉她下拜,她却仍然不顾,“若父皇仍念着一丝父女情义,便请父皇成全孩儿,如若不然……”

      “不然便怎地?不然便怎地?”召王直气得连声冷笑,“你倒是说说看,不然便怎地?”

      “不然……”召明娴后退一步,低头瞧了一眼手中长剑,“孩儿今日唯有一死,以谢亲恩。”

      召明磊霍然站起身来,“姐!你讲么子啊?”

      召王妃也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她却也是一身男儿便服,又急又气又心疼,两下里不知该去劝慰哪个,“啷个就闹成这样了嘛?娴儿,你听娘说,也没让你现在就嫁过去,若说真的不中意,那还能再商量的嘛。”

      “没得商量。”召王断然道,“她必须得嫁!”

      召王妃急得不知怎么才好,连给他使眼色,“陛下!”

      “你住嘴!”召王却是真的动了气,“从小到大就是你惯着她,才惯出她这些臭毛病!古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的事情,怎地偏她就要例外?念那么多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咯?还晓不晓得么子是三从四德,么子是礼义廉耻?她今日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纵是真个死咯,朕也要她入代国的皇陵去……”他声音骤然拔高,“你做么子?!你还想吓唬朕,你有胆子,你就……”

      召王妃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他的嘴,“娴儿,你莫冲动,千万莫伤着你自个儿!万事都好商量的咯,莫听你父皇瞎说噻!”

      召明磊也是吓得慌了神,“姐,你这是做么子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咯,你、你先把剑放下。”

      他试着往前走,召明娴却只是往后退,听召王说起天经地义那一刻,她早已是心灰意冷。

      凭什么呢?我可以敬你,爱你,可是那也要我甘愿。为什么女娃娃就不须入学堂?明明我一样能出口成章。为什么男儿当广游历增见闻,而我便该宥于宫墙之内,不能独自驰骋四方?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是女孩儿,就完全不能继承皇位?女孩儿又如何?我能做的,从来就不只是三从四德,我想要的,也从来不是求一生平稳。

      若圣贤有此谬言,那她便不认这所谓圣贤;若世俗有此偏见,那她定要这世俗刮目;若父要子亡,既是你生我养我,那我就还了那条命,又能如何?

      她将宝剑横于颈上,眸光扫过焦急的召王妃、茫然失措的召明磊,最终落定在召王身上,只觉心中有无尽凉意,“孩儿不孝,既然道义不能两全,便唯有一死罢了。”

      召明磊左右望望,急得几乎掉下泪来,“姐姐……父皇……”

      召王示意召王妃将手放开,盯着她缓缓地道:“你,是铁了心不听朕的话啦?”

      召明娴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终于还是含上了一层泪水,“恕孩儿不能从命。”

      说罢,只待他说出那句话来,便要动手。

      包婆婆说过,横剑自刎,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而且只要够快,就不会觉得疼的。只可惜……她还是再也见不着她了。她不想让她以为她失信的,只盼死后有知,九泉之下,再来相逢。

      可召王只是看着她,良久,忽然背过身去,大步而行,唯独将声音冷冷地抛过来,“要得,那朕就当从未有你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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