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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回 ...

  •   *

      夜来无话,风平浪静。

      翌日起身,一行人便又启程前往京城。

      王侍郎大概是经前一事,彻底息了再生异议的心,只是言听计从。

      沿途无非就是些琐碎事情,虽然听讲石头教猖獗,他们倒也没遇上什么波折。就这般昼行夜歇,虽则赶路未疾,却也终是将次行到京城,王侍郎只道脚程快些,今晚便可抵京。

      他瞧着甚是松了口气,姜涉心中却不觉微沉,但也只得依前赶路,不想未行多久,竟是碰上一道关卡。

      关卡未远处,且有行营,进出往来皆军士,望之俨然,训练有素。

      姜涉心中诧异,王侍郎却也摸不着头脑,只说出京时并无此等阵仗。

      她便叫姜沅拦了出关的行人,一问之下,始知那是永王的行营。

      那人提了提肩上的担子,悄声道:“小哥放心,没甚妨碍的,那关卡到底是做甚么?咱也不晓得,只是瞧他拦下的都是些高驾马车,大抵是寻什么人罢?不过也许是为少将军和夫人进京,才设下路障。小哥一定也听说了罢?老将军和少将军在凉州打了个大胜仗,逼得那帮蛮子入京请和,可是给咱们大兴出了口恶气!嗐,你们来得不巧,若是再早几日,便可瞧见那等盛况啦!太后可记挂着咱们夫人呢,亲自出城来迎,可惜咱小老百姓到不得近前,不过单看那香车宝盖,就知到底是天家气派,你们真是来得晚啦!”他叹了几声,唱了个喏,便背起篓子自去了。

      他不晓得这关卡所为何人,王侍郎却是心如明镜,待听他说到太后都出城相迎,不觉更是面白如纸。

      太后她老人家是瞧过了他的奏章,还是不曾瞧过?就算是瞧过了,这么个声势浩大的相迎,最后只接来个李代桃僵,也不晓得能在心里把他凌迟几次。

      为人臣子,着实太难。

      他看一眼身畔似在沉思的小将军,仍只得打叠起精神,“既然此地有行营,夫人与公子不妨且入营歇息一晚,明日再进城不迟。”

      “大人说得在理。”姜涉点了点头,“只是姜涉还需禀过母亲。”语气里似乎含着微微歉意。

      王侍郎丝毫不以为怪,点一点头,道声“理应如此”。

      他这一路行来早就心灰意冷得过且过,望见京城都无力兴奋,只是望着少年人往马车前轻声细禀,还是不由再次生出这对母子真正奇怪的念头。

      他若是有个这般出众的好儿郎,那得恨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去。纵然防他骄傲,却也不该由始至终连个好颜色都无啊……何况本应慈母严父,母亲便是稍稍溺爱些,又有何妨?

      奇怪。奇怪。

      或许杜家人就是如此?满门都有些……王侍郎在犯下大不敬罪过之前及时拦下了自己,这等念头呀,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他理理衣裳,笔直地站好,等那小将军带着歉疚的笑容近前,“王大人,母亲说了,就不必再入行营了,寻个农家借宿一宿,明日直接进宫罢了。”

      果然。王侍郎面无波澜地点了点头,这老夫人若是真的答应,他反倒要觉得奇怪。

      就可怜了他那顶子和项上人头,看来注定是保不得齐全。

      *

      春日总带着几分疏懒,午后挨上了微醺的暖意,更叫人容易生困。

      偌大的殿宇里光线寂寂,摆一只古铜色的陈旧丹炉,一抹青烟袅袅地从炉侧的双耳里起来,绕着炉身慢慢地旋着,转着,渐渐地漫散到空里去了。

      被这烟气一笼,近旁围屏上的八仙影照鲜亮得像要活转过来,一倏儿晃进了榻上青年人的梦里。

      这青年人只穿着一件牵丝软袍,袍子是金灿微软的颜色,给雪白的蚕丝被盖去一半,露着有点单薄的肩和眉目周正的一张脸,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梦着了八仙过海的奇境,嘴角带了些恍惚的笑意。

      榻旁有两个宫人各执一扇,一动不动地垂首立着,另还有个青年道人站在近旁,手中拿一把拂尘,轻轻扬起,又轻轻落下,眸光在那丹炉间流连,忽而似是听见了什么动静,随即脚步极轻地转过屏风去,便瞧见了那同样无声而迅速地行来的太监总管郑谙。

      他面上含着一点笑意,拦下那大太监道:“郑公公请留步,陛下方才歇下呢。”

      郑谙的神情古井无波,只细声道:“邓大人,咱家有极要紧的事,实是耽误不得,待圣上醒转,还请大人代为通禀。”

      那道人含笑轻声应了,郑谙道过句谢,正待轻手轻脚地再行出去,却忽然听那屏风后起了声音,“是郑谙么?有何事要奏,直接说就是,朕听着呢。”

      见是昭宁帝已醒转过来,道人便向郑谙点了点头,轻轻一笑,随即立到一侧去,不再言语。

      郑谙连忙提高声音道:“皇上,老夫人与小将军已到京城,这会儿由王大人陪着,正在昭德门外候旨呢。”

      “这就来啦?”昭宁帝声音中尚是带着蒙昧的睡意,“怎地永王不曾早来通报?”

      郑谙心中打了个突,但也不能不照直说道:“回皇上的话,老夫人似乎未在行营停留,殿下怕是……尚未知晓此事。”

      昭宁帝哦了一声,语气淡淡,分不出是喜是怒,“那母后可曾知晓了?”

      郑谙不敢不尽实答言:“太后娘娘思姊心切,早已着人前去相迎了。”但闻那青年人又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便连忙接着道,“但老夫人未曾肯去,人现仍在门外候着呢,说是君臣有分,虽姊妹情深,总高不过天恩……”

      “人还在昭德门外?”

      郑谙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回圣上的话,老夫人她……她自陈有罪,不敢入宫,愧见天颜,只请圣上责罚。”

      “姨母这话却又从何说起?”

      郑谙眼见那影子在屏风上立起,忙不迭地低下头去,道:“回皇上的话,老夫人道她自作主张,支离卫队,拂逆圣上心意,实是……实是……”他叩下头去,“老奴罪该万死。”

      “说罢。”昭宁帝的语气只是淡淡的,“朕恕你无罪。”

      郑谙谢过恩,方才又道:“老夫人自言罪孽深重,欺君罔上,致朝野空迎,甘领一死。”

      “这如何使得!既是上师断过祸福,自当依言而行,此事皆因朕考虑不周,岂会是姨母之过?”昭宁帝声音陡然变急,“郑谙,你速去传旨,请姨母先到长信殿去,不,罢了,朕亲自去迎,你且着人去御膳房备宴,上林春水,不……鹿鸣罢。”

      “奴才晓得圣上一片孝敬思慕的心,只是此举恐为不妥。”郑谙等他说完,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满城皆知夫人与小将军早已入京,今日原也不过是寻常请见,若圣上亲迎,怕是有些、有些不合规制。”

      他但闻得昭宁帝一声冷笑,“你却是越发糊涂了,朕自去迎朕的姨母表弟,又与旁人何干?”

      郑谙不敢回驳,只得连连请罪,可却仍无应命而去之意。

      那道人原自静立一旁,此时却忽然出声一叹。

      昭宁帝倒是奇了,只问他何作叹声。

      那道人还不肯言,等他反复追问,方才说道:“陛下亲迎姨母,于情于理,当然无甚不妥,只臣斗胆试思之,老夫人此刻必是中心忉忉,若陛下亲至,夫人感念天恩,交集百感,偶或在门前失了体度,倒也违了陛下一番美意;再者,臣窃以为,自家人原不必太拘泥虚礼,况且老夫人远道而来,陛下也当熏香沐浴,虚席以待,才更现敬爱之心。但这迎与不迎,皆有美意,臣不能断,仍须陛下圣裁。”

      昭宁帝默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罢了,郑谙,还是你去。”

      郑谙终是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却未曾全然放下,应声遵旨,又等了片刻,只听屏风后悄无声息,终是小心翼翼再道:“圣上,那王大人……”

      他才说得半句,便被昭宁帝淡淡地打断:“王侍郎劳苦功高,便回去歇着罢。”

      郑谙心里一颤,面上神色不动,应个是字,告退而去。

      昭宁帝却又默坐半晌,始才起身着履下床,由着宫人替他披起外袍,绕着丹炉走了一圈,再专注地盯着那袅袅青烟,过了许久方道:“邓卿,你说,这一炉可能成么?”

      道人低声道:“陛下,人事已尽,成与不成,在乎天意。”

      “是啊,天意。”昭宁帝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在青烟缭绕间也染上了几分阴翳,“朕听说姨母笃信佛理,佛家所讲无非也是个因缘,善因结善果,朕虽愚鲁,却是真心向善,若上天体恤,也当有那金石为开的机会罢。”

      道人仍然恭谨答道:“陛下秉至诚之心,可昭日月,臣信上天定不负陛下所期。”

      昭宁帝回头扫了他一眼,但瞧他面上含着三分笑意一分诚意,不觉微微一笑,却又再轻轻一叹,“罢了,朕终归尽朕所能。”他再将目光投注在那丹炉之上,“来人,为朕更衣,朕要去见见朕的姨母与表弟,这么些时日,朕倒真有些……望穿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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