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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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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儿莫要客气,灶上还有好些咯,再来些么?”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微微笑,瞧着对面素未相识的姑娘,温声细语。

      秦采桑捧着碗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她是真的太久没食过这等家常滋味,一时只觉怎地也吃不够。

      见她点头,老妇人笑了笑,正待起身,便听见门外头传来惊讶的抽气声,“嗐,啷个又要?”

      却是三两个小毛头正躲在屋门口往里瞧,一看被发觉,又登时都没了踪影。

      秦采桑到底有点不好意思,“孃孃莫麻烦咯,我还是不要了。”

      那老妇人只是微笑,“不妨事,休理那几个娃儿,人是铁饭是钢,总要吃足才是。”

      秦采桑连忙把碗按着,道:“我晓得孃孃心意,不过我真个已经饱了,不过是孃孃做得太好味,一时没忍住才贪了口,真是已尽够了,你瞧我,肚皮都鼓起了。”说着生怕她不信,还拍拍肚腹。

      老妇人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终于没再坚持,起身收整碗筷。

      秦采桑抢着帮手,但仍是没拗过她,只好在一旁瞧着,心里边很是过意不去。

      老妇人却始终笑呵呵,一边刷着碗筷,一边闲闲地同她聊天,“妹儿啷个会从那边来呢?”

      秦采桑心说被几个地痞无赖迫得从崖上掉下来这种事,还是委实丢脸了些,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含含糊糊说是迷了路,“不过孃孃,那个村子怎地没人呢?”

      老妇人倒也没有寻根究底,“那个村哦唤作老家沟,已经好久都没得人咯,幸亏今个老三碰着妹儿你,若不这么个娇兮兮女娃子,可怎生过一夜哟。”

      “那倒不会,我等江湖儿女,以天地为庐惯了,哪里都能度日。”秦采桑自觉在阵中时日并无虚度,为生活所迫都可亲自烹饪,至于这些在路上她也听那青年讲过,说是听着声响才过去探个究竟,结果便瞧见一个衣冠别代的她,当即以为是鬼魂作祟,闹出好大笑话。那声巨响,大概是她破阵后觉得欢喜,不小心便使了一招玉罄穿林,才致如此,她不禁微微咳了一声,“不过还是多谢孃孃款待,我实已好久没挨着床榻了。”

      老妇人微微一笑,随即却轻轻地叹了口气,秦采桑忙问怎地了,她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娘子真个是行走江湖的呀?”

      “是呀,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秦采桑点了点头,不禁颇有些兴奋,她终是能去九幽一雪前耻,而后这偌大江湖,就由她来去,惩奸除恶,管尽不平事,杀尽背信人。

      老妇人却又是微微地叹了口气,可瞧着她满面神往之色,终于只转过身去,未再多说什么。

      秦采桑也自沉浸在畅想中,没去多留心,在樵夫家借宿一宿,天明时便打听了去路,赶着扫把星直奔锦官城。

      她向来信奉有仇必报,虽则落下山崖后因祸得福,可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放过赵二,只是到了锦官,四下打听过后,却听人道赵二一伙已两年多未曾露面。算算时日,倒与她落崖时相差未久,莫不是见惹出人命,畏罪而逃了么?

      那也罢了,天大地大,她还不值得费劲去找他们下落,何况如今还有另一件亟待要做之事。

      九幽派,独孤措!

      哼,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今次我非也令你尝尝满面尘土的滋味。

      先来一招暮雪辕门,再要一式千山同色,接着夺了他的剑,跟着狠狠踹他一脚,见他整个人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去……她想得忍不住要手痒痒起来,恨不得一日即至锦州,打上山头。

      然则扫把星极不通意,偏是慢慢吞吞,牵着不走赶着倒退,哄着捧着倒还能勉强买账,直气得她七窍生烟,若不是有那一番同甘共苦的交情,早便弃了它换新。

      后来渐渐惯了,倒觉也没必要太过着急,两年都等过来了,何必差这一时?是以就这样慢挨慢行,路上也多看不同风光,听了一些这两年世上大事,终久还是到得地方。

      山脚下有个小镇,许是耳濡目染,那街上嬉闹的孩童对打的招式竟也有模有样。她喊住个行人打听东胡同会馆,却见那人诧异地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给她指路。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太放在心里,只扯着扫把星往他指的方向走,没行几步就觉身后有异,一回头果然瞧见后头竟是跟上了一串孩子。

      ……这是么子风俗么?

      她未动声色,且继续向前,转过几个弯,趟过几条巷,终是瞧见那人指的一棵大杨树,树下的石碑上刻着东胡同三字,想来确是此处无疑。只不过……她瞧着直排出胡同口的一条长队,心下生出好些疑惑:啷个这多人?难道是那个石头教太猖獗,人手不足了么?

      不过她今日并非要拜入师门,是以就径直向里面走,想寻着话事人跟他下封战帖,但还未走几步,就有人叫嚷起来:“哪里来的小妹儿,当这是么子好耍地方么?还不快快转起!”

      秦采桑不禁眉头一皱,“我可不是来做耍的。”

      “不是耍子,莫不还是来拜师学艺噻?”有人笑出了声,“小妹儿生得楞个江湖,就当自个儿也闯得江湖哦?快快转去罢,九幽不收女娃娃嗦。”

      “不收女娃娃?”她是真的疑惑,如果不收的话,当初那少年不早该拿这话拒绝她了吗?

      那人却只管与旁边人说话,哈哈直笑,却不答她,倒是又有一人向前瞧了一眼,小声同她道:“小娘子,你还是转去的好嗦,也不是门里不收,不过徐大侠他不中意姑娘家耍刀弄剑,你若撞到他眼里,少不得难堪哟。”

      徐大侠?那是哪一个?就是管收录弟子的那一个么?她此时忽地想起当时那少年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才晓得他为何一副如释重负态度,原来是这个因由?借别人的口回绝她,倒是好行事嘞。

      她心里倒是未有太多恼意,只微微冷笑,“我便是要他看嘞,到时候好知是哪一个难堪。”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忽又有人轻蔑地嗤了一声,“我说小娘子,你可莫跟这儿瞎凑热闹啦,瞅你这么个娇滴滴的样儿,人都没得剑高,还是赶紧家去伺候堂客抱养娃娃噻。”

      他这话一出,登时惹出不少笑声,秦采桑回头瞪了那汉子一眼,不觉再冷笑一声,她生平最恨人要女孩儿顾家,瞧此人莽戳戳高壮壮,一派自恃了不得的模样,她便是满腹火气,忍不住要出手给他个教训。

      那长剑出鞘便带风雪之意,众人只觉一阵寒气扑面,那汉子更未料到她突然动手,慌得忙去握腰侧刀柄,可他手才将将触及,那少女的剑早已递在他的胸前,再寸进一点,便要血溅当场。

      他只觉寒意从胸腔蔓延开来,一时竟做声不得,亦动弹不能,那少女冷冷地睨着他,声音亦如手中长剑一般,渗着冰冷彻骨的寒气,“这是教你一件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不晓得自己斤两,当心祸从口出。”

      那大汉脸色阵白阵红,不能言语。

      “还有,你们也听好了。”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微微仰起头来,“我此来非为拜师学艺,乃是寻人比试,却不想见得如此迂腐之事,就凭此,我认他九幽名实难副,纵是眼下声动海内又能如何?日后我必要叫他匍匐剑下,自认弗如!”

      满场皆静,过了片刻,那随她来的娃娃们忽地齐刷刷拍起手来,“姐姐,你好凶哦!”

      秦采桑瞧众人情状,到底禁不住生出些许得意,收剑归鞘,心情甚好地欲要拍拍扫把星的脑袋,可惜却拍了个空,虽然有些恼怒,面上又不好显现出来,只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促它向前,“行啦,咱们便先去会会那位徐大侠罢了。”

      她才走了几步,不想方才那大汉盯着她盯了片刻,忽然长刀出鞘,扑上前去。

      秦采桑耳听风声,眉心不觉一蹙,却也不把娃娃们的惊呼放在心里,只约摸着差不多光景,便反手出剑,分毫无差地格挡住了那来意汹汹的一刀,始才好整以暇地回过身来瞧着他,话里少不得带出些不屑之意:“心不服便心不服,好生练好功夫再来就是,偷袭却算什么本事?”

      那大汉面庞全然涨红,暴喝一声,刀光便狂风暴雨一般地闪起来。

      秦采桑根本瞧不在眼里,不慌不忙地腾身闪躲,看准时机,只把剑向前一递,四两拨千斤地,便将他手中刀挑飞了去。

      众人不由齐齐发出一声惊呼,那些个娃娃更是大声叫起好来。

      秦采桑面上不显,心中却也着实讶异,她虽然架势摆足,但并未想到这剑招竟真有这么大威力,看那汉子犹是满面狂怒,便道:“阁下若是不服,就把刀捡起来,等几时你口中道个服字,几时也就罢了。”

      众人:“……”

      那汉子通红了双眼死死地瞪着她,秦采桑只觉他太扭捏,正要说不打便罢,就看他忽然扑过去捡起刀来。她微微点了点头,正待他发招,却不想他不攻上前来,反而回手一挥,竟要横刀自刭。

      她当真吓了一跳,急要阻止,却瞥见一小石子激射而来,便一时未动,只瞧着那大刀被打翻在地。

      那汉子怔了怔,忽然转身,连刀也未拾,足下发力狂奔,眨眼间已是没了踪迹。

      秦采桑忍不住要叹一口气,这是做么子嘛,输了一场就要自尽么?那依他的武艺还行走个么子江湖,倒不如像他自己所言,回去娶娘子抱娃娃呢。啷个就不晓得越挫越勇屡败屡战哦?

      她这才转头去看那扔小石子的人,本是想说声多谢,只是瞧见他之后,就什么都不大想说了。

      那人年不过四十,生得一张和眉善目的脸,彬彬文质,但那紫衣长剑的装束着实碍人眼,让她十分地想叫他在地上打个滚,那画面定然极赏心悦目。

      想,实在是太想,她的心痒痒,手也开始痒痒,几乎都不想寒暄,可到底还是教养良好,勉强忍耐着性子道:“阁下便是这里的主事么?”

      那人点了点头,眉头紧锁,“在下徐天长,不知尊驾台甫?”

      “秦采桑,无门无派,一介无名之辈罢了。”话虽说得客套,但她瞧他神情已差不多猜出他心中所思,知适才那人绝不曾冤枉了他,更是懒得与他多言,“不知贵派独孤措独孤少侠此时可在山上?”

      徐天长仍是皱着眉,“不知尊驾寻独孤师弟,所为何事?”

      秦采桑耐着性子道:“当然是寻他比武。”

      徐天长眉头紧皱,“尊驾未免欺人太甚。”

      秦采桑倒是怔了一怔,“阁下此言何意?”

      她不过是来比武罢了,又不似石头教赶尽杀绝,怎地便欺人太甚了?

      徐天长看着那汉子丢下的长刀,冷冷道:“比武切磋本是常事,然而尊驾却当街辱之,迫人自刭,岂非欺人太甚?”

      啷个是她逼的咯?这黑锅她可不背,然她还没能开口分辩,徐天长便自说自话道:“尊驾话我九幽名实难副,既有如此豪言,想必身怀绝技,徐某有心讨教,还请尊驾成全。”

      喔,这便是要动手了?甚好,正合她意。只不过……她昂起头来望着他,“若我胜了阁下,便能见独孤措了么?”

      四下不觉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徐天长单将手一拱,摆个起手式,“待尊驾胜了,再说未迟。”

      “也都好。”秦采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阁下出招便是。”

      她瞧着虽是胸有成竹,其实心里也有几分没底。两年前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九幽毕竟不能与刚才那汉子相提并论,不过如今叫她示弱,那是万万不能的,大话已经放出去了,若是一战失利……那就再战。一念想通,便即释然起来。

      徐天长望着她,倏忽间冷笑道:“远来是客,徐某不敢占先,还请尊驾先手,某便让你三招如何?”

      这等小觑她么?秦采桑可不要占这个便宜,“我只怕阁下后悔。”

      徐天长微微一怔,随即冷笑,“大丈夫一言九鼎,自然无悔。”

      “很好。”秦采桑也不禁冷笑,这人真正可恶得紧,该当吃点苦头,还要让我三招?我倒瞧瞧你如何让我三招!一念即此,长剑当即出鞘,毫不拖泥带水地刺向他面门。

      徐天长料不到她出手竟如许之快,起意只要先让过三招去,然那一剑绵延一剑,他根本未有喘息之机,只觉寒意与杀气泼面而来,迫不得已,拔剑回防。

      然秦采桑仿佛专等他这一手,一见他长剑出鞘,当即变刺为削,照他手腕落个虚招,转而避虚就实,直迎上那明晃晃刃光。

      徐天长只觉手头巨震,长剑几乎要徒手而出,口中不觉一喝,待奋然击上,却忽觉手上一轻,只闻得清脆一响,便见那半截雪刃铮然落地。

      胜负分时,三招未尽。

      徐天长蓦然大睁双眼,瞪着空荡荡的双手,半晌未动未语。

      秦采桑收剑归鞘,暗中却未免多留几分意,怕他也来个一死了之,说道:“还请阁下如前约定,告诉我独孤少侠现在何处。”

      徐天长仿佛神魂仍未回窍,但只道:“独孤师弟正追剿石头教群魔,日前在镇府,但不知今时又往向何方。”

      原是不在山上啊……秦采桑不觉叹了口气,亏得她远道迢迢,看来还得再奔波一回,她也不想同他道谢,牵着扫把星,才欲走时,又还是忍不住道:“我有一言,敬告阁下,窃以为人生于世,各有所长,唯博采之最得进益,若怀其成心,迭执偏见,恐怕终只自困罢了。”

      言罢转过身,方才悄悄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扬首挺胸,也不理身旁众人钦羡眼光,只扯着扫把星,大步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BGM:明月天涯
    红尘未破也无甚牵挂 只恋生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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