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犬》昏灯火市

6、终

　　方从锐在看着他。
　　他的眸子从没有如此黯淡过，像是漫漫长夜燃尽了最后的烛火。
　　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他的脸也是白的，覆了一层细细的雪，隔着被子，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顾迟霖也在看他。经过漫长的精神凌迟后，思维似乎也变得迟钝了，他一时想不起来此情此景是如何出现的。
　　哦，对了，他记起来了。是顾司令说这里的医生也许可以治好小锐的病，所以就叫人把他送到这里来了。那些医生——把小锐绑在病床上，强迫他接受冰冷仪器与化学药品的双重摧残。并说这是为了他好。
　　顾司令还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挺过去就好了，小锐是一个坚强的孩子……”顾迟霖有些漠然地听着。
　　所以他就应该躺在这里让你们再杀死一次吗？仅仅是因为你们想要让他活下来？他就应该为了你们一直坚强下去，直到最后一刻也得不到安宁？
　　还是好难过啊，小锐，我宁愿自己代替你，不想让你承受失去生命的痛苦。可我更无法承受的是，你的尊严被践踏，你的意愿被漠视，你的灵魂被束缚。
　　我知道那是你不想经历的痛苦，你宁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去，你想要自己选择死亡的地点，情境，因为你无法选择死亡的时间，方式。
　　我愿意为你保持这最后一点自由。
　　顾迟霖疲倦地垂下了眸子，走过去拉住方从锐的手，拔掉他身上所有的输液管，解开他的束缚。然后，背着他朝外面走。
　　顾司令既惊且怒，拦住了他:“你干什么？你要害死他吗？”顾迟霖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轻声道:“你才是在害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
　　“不准走！”顾司令急声吼道，“我答应过他母亲要好好照顾他，你给我回来！”身后的警卫兵也冲上前，随时准备动手。
　　顾迟霖红了眼，蓦地转身:“谁敢动？”
　　他手里拿着一支枪，正指着他父亲的头，神色狰狞如鬼，眼神里似乎藏了一头凶□□择人而噬。
　　谁也不能阻止他。天皇老子也不行。
　　他放下背上的人转为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走到他们的世界尽头，走到他最喜欢的那片林海。
　　顾迟霖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不能放弃方从锐的心愿。
　　他很庆幸他还有能力帮他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