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默示录》虚坎

58、第五十六章

　　楚翾仪还记得师尊白宣提起天人残局时候的那一日，也如棋亭外是一个雨天，那个时候楚翾仪跟随在白宣身边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该入门的早就入门了，白宣开始教她一些修行之外的事情，围棋是白宣最擅长的一门技艺，白宣座下的每一个弟子都会，包括离开了桐鹭宗的慕容秀。

　　当年慕容秀被自己的家族逼上绝路，桐鹭宗虽然表示愿意保下慕容秀但是被拒绝了，慕容秀自己脱离了桐鹭宗，只说一句话：“我的路，我自己能闯出来。”

　　楚翾仪还记得自己的几个师兄师姐们提到慕容秀的棋艺的模样，在几个师兄师姐当中，被誉为天才的慕容秀自然是最强的，师兄师姐们经常说，倘若慕容秀没有离开桐鹭宗，说不定能够像师尊一样缔造以棋入道的传说，师尊也经常感叹造化弄人为慕容秀的遭遇而伤心，只有楚翾仪坚信着慕容秀不会轻易的认输，也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白宣教导楚翾仪围棋的时候十分的用心，大概是因为她在音律上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所以白宣也不强求她像其他人一样必须会一样乐器，只要求她懂得基本的乐理就可，转而在围棋的教导上就严格了不少，也正是因为白宣的悉心教导，才让楚翾仪在围棋上的造诣，远超同龄人。

　　“一点灵光便是符。”白宣倒是不认为这全是自己的功劳，或者归于楚翾仪的努力付出，而只是说道：“万事万物皆可入道，道理都是想通的，你若是没有这份天赋，我就是豁尽心血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你不用妄自菲薄。”

　　那个时候的白宣，看着为人处世小心翼翼的楚翾仪，叹气道：“你那么崇拜慕容秀，应该学学她身上的傲气。”

　　“小师傅是天才。”楚翾仪觉得慕容秀是天才，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能够感受到光明的照耀已经足够幸运，怎么敢去奢望追逐太阳的光芒呢？

　　楚翾仪很珍惜现在，一切犹如梦幻，楚翾仪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白宣的教导，在一盘指导棋结束之后，白宣喝了一盏茶，天空中的云朵开始聚集了起来，没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水就打湿了地面。

　　白宣上课的地方是一处用竹子打造的凉亭，上面铺着干草做成的草甸，也算是白宣的个人趣味，在白宣所属的山峰的最高处，是听雨观云下棋喝茶的好地方，人人都喜欢。

　　雨水洒下来的时候，白宣开始了一贯的授课，每一次指导棋下完之后，白宣都会讲一个古今有名的棋局，天底下有名的棋局实在太多了，但特殊的棋局很少，所以白宣讲这些棋局总要花很多时间，每次下课，都要给楚翾仪布置一大堆的作业，还是限期完成的加急版。

　　“曾经有一个极为特殊的棋局，我虽不知真假，但历来传说不断，今天我便对你说说这天地残局。”

　　白宣见楚翾仪立马拿出了纸和笔，只是笑笑说到：“你安心听就好，这次我不布置作业了，因为就连我自己，都尚未参悟这其中藏着多少的道理。”

　　白宣手一挥，棋盘上的棋局就变了，楚翾仪清楚的记得当时棋盘上的棋子排布，与现在桌面上的这一局棋一模一样，一个棋子都没有差池。

　　桌上只有一个装着黑色棋子的棋盒，棋盒里只有一颗棋子，就跟传说里的那局棋一模一样。

　　人要与天争胜，人要选择成为命运的主宰，天给了人一个机会，设下一局棋，拿起棋子的人，才有资格向天挑战。

　　“唯有战胜天的人，手中所拿的棋子，才会落在棋盘上。”

　　楚翾仪清楚的记得，当年的棋盘上只有十二个棋子，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过这场对决，但是战胜了天的只有十二人，那些失败的人，随着他们手中的棋子一起消失，淹没在了洪荒之中。

　　楚翾仪明白，这是最后一颗棋子，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楚翾仪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旦拿起棋子，通往的未来就不是她能够掌握的了，可是她根本没有选择，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被命运找上门来了。

　　魏辛夷见楚翾仪一直未动，也没跟他们解释什么是天人残局，一下子又害怕了，很忐忑的问了一句：“小翾仪，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楚翾仪摇摇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楚翾仪是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她抬手拿起了棋盘里的棋子，下一小目，落子无悔。

　　一瞬间，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消失了，连同楚翾仪手边的棋盒也一样，周围环境变化，只有流水声潺潺入耳，楚翾仪见到眼前，有一个白衣白袍白胡须的老人拄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拐杖，凭空盘坐出现在自己眼前，与之前自己在小房间里看到的画像上的老仙人一模一样。

　　老人虽然慈眉善目，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令人忌惮，更令人敬畏，说话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威压，叫人胆颤心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吗？”

　　楚翾仪虽然害怕，但经历过龙二这件事，已经得到了锻炼，在老仙人跟前尽力保持着平静，因为她还坐着，所以还算容易维持平静的表面，对于老仙人的提问，楚翾仪回答：“是命运选择了我，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我会尽力而为。”

　　“哈，你知道从前有多少人在我眼前说过这句话吗？”老仙人冷笑，对楚翾仪的坚定不以为然，只是有又嘲讽了一句：“你知道又有多少人实现了他们的诺言吗？”

　　这些问题，楚翾仪一个也回答不上来，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棋局的惨烈，已经写出了当年的结果。

　　一局棋，白子一百八十枚，天执子。

　　一局棋，黑子一百八十一枚，人执子。

　　如今，天只用了十二颗子，人只剩下一颗子。

　　这就是天与人的差距，人只剩下这唯一的机会了，楚翾仪听到老仙人在笑，问她：“你知道输的代价是什么吗？”

　　楚翾仪沉默，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天人残局，在此之前，这只是一个被人视为谬论的传说而已，她连天人残局的规矩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输掉的人都付出了什么代价？

　　老仙人呵呵的笑了起来，继续恐吓楚翾仪：“你知道能在这棋盘上落子的十二人都是什么人吗？在他们见到我之前，都是南瞻部洲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与他们比肩的能耐？”

　　楚翾仪不惧老仙人的威胁，只是反问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像她个性的话，是极为强势的挑衅：“您当真能代表天吗？”

　　这一句温和的挑衅，让悬浮在半空中的老仙人颇为讶异的挑了挑眉，忽然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之后，笑道：“就算你不够格，现在我也不会允许你退缩了，我能不能代表天，你何不自己应征？小姑娘，留下你的名字，棋局就算正式开始了。”

　　楚翾仪倒是更为谨慎，只说一句：“我还不知道这场棋的规则。”

　　“哈，一只小狐狸。”老仙人笑道：“算盘打得这么精，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

　　楚翾仪什么都不说，面对老仙人，楚翾仪顶着极大的压力，她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对方的慧眼，也没有想过起什么花花肠子，动什么歪歪脑筋，她不需要用那样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她选择做她自己，能问的时候就问，能答的时候就答，师尊说过：“在面对比你强的人的时候，耿直简单才是最好的保全之策。”

　　老仙人微微眯起眼睛：“虽然你的天资是所有入局之人中最差的一个，但不得不说，你命比他们好，你身边有十分厉害的高手在教导你，可惜入局的人不是他。”

　　楚翾仪只说了一句：“我不会让师尊丢脸。”

　　“小姑娘，话不要说满，我即将说的就是天人棋局的规则，你听清楚了。”

　　楚翾仪立刻坐得端正，正色道：“请仙人明示。”

　　“哈。”老仙人只是笑了一声，也没有反对楚翾仪对自己的称呼，只是笑道：“一局棋共三百六十一枚棋子，我执白棋一百八十枚，就是一百八十个天之考验，你拿余下一百八十一枚黑子，来破我的局，谁手中的棋子先用完，谁就输了，你明白了吗？”

　　“谁先落子？”楚翾仪问了一句。

　　“即使你手持黑子，我也不介意你先落子。”老仙人笑了：“我提醒你，唯有我手中所有的棋子都用尽，你才算赢。”

　　“我明白了，敢问仙尊名讳？”

　　“叫我道子吧。”

　　老仙人说出的这个名字，着实令楚翾仪意外，看着老仙人苍老的面容，楚翾仪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传说中的故事，只会是以一个巧合吗？还是所谓的天人棋局，已经开始了呢？

　　楚翾仪不说话，道子盯着楚翾仪陷入沉思的面容，忽然有一丁点的愉悦在脸上显露，继续讲解规则：“棋子只是一个符合，你要留心身边的人事物，我可说不准这场棋局，什么时候会开始。”

　　“我明白了。”

　　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就能得到答案，楚翾仪明白，无论来者是何用意，只有棋局开始之后，一切才会有答案：“请道子起局吧。”

　　“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名字。”

　　“南瞻部洲，绮州楚翾仪。”

　　“哈。”道子笑了：“这个名字，真是包含了太多的趣味，我允你问我一个问题，算是你带给我愉悦的礼物。”

　　“真的吗？”楚翾仪还记得凤主派给自己的任务，可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寻找，一直都在奔波。

　　“道子我讲的话，从无虚言。”

　　“道子若是知晓，请告知我日月环碧是否在祝灵殿，多谢。”

　　“你要日月环碧。”道子看着楚翾仪，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问：“魔封破了？”

　　楚翾仪一惊，不知道道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一想道子是神仙，知道也不足为奇，便点头承认了，谁料道子却忽然笑了，在一片迅速倒退的虚影里，楚翾仪忽然听到道子放声大笑，然后宣布：“楚翾仪，到你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