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陌头杨柳色》铜雀OvO

1、01

　　春季也不过如此罢了。无非就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欣欣向荣之类的词儿，苑夫人平日里念诗的时候都念了好几遍了，连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今天正是初春时节，苑府上上下下本应都趁着春困打会儿盹的，此时此刻却忙得不可开交，府内都挂起了红色的绸缎，风一吹就随风轻舞，像极了舞姬那缥缈的衣裙。虽然我不喜欢这红绸子，但是苑夫人说它是喜庆与吉祥的象征，人家结婚或者办喜事的时候都是要挂红绸子的。不得不说，这点我还真是没想明白。
　　苑夫人今儿个倒是没出来坐在我旁边念那些我不大喜欢或者早就听厌了的诗。按常理来说，只要不下雨她都会出来坐一坐的，此次倒是个例外。
　　听苑夫人的贴身婢女婉儿说，苑夫人正在坐月子，所以不适合出来走动。
　　既然不适合出来的话那就先和我说一声啊，免得我担心这担心那的。
　　我一边想一边抬眼望了望那些红色的绸缎，心底无端生出一股排斥之感。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这颜色与我格格不入吧。
　　这么大的苑府，偏偏只种了一株柳树，还在最孤单的角落——也就是苑府主人苑初平的正妻苑夫人的院子里。府里的仆人或者丫鬟，基本上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苑初平曾说院子里有树不吉利，想砍掉我，却被苑夫人拦下了。若说这苑府里，唯一对我好的，怕也只有苑夫人一人了。但是现在连她也不来看我了。这日子过起来当真无聊。
　　我自从记事开始，便拥有灵智，不似其他草木。如果按照苑夫人的话来说，我应该是一个妖吧。
　　我只知道，有灵智的动物可以修行成人，那就是妖。但是其他之内的生物修成妖的却极少极少。苑夫人还告诉我，等我三百岁时，我便能修成人形。
　　我一笑置之。我倒是宁愿做一株普普通通的柳树。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貌似是苑府刚出生的小少爷的庆生宴呢。

　　我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衣衫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婴儿，满脸喜悦：“今日是苑某之子的庆生宴，苑某非常感谢各位宾客的到来。苑某近日决定给幼子取名为苑尚，取尚贤之意。”
　　我眯眼，仔细盯着那个躺在襁褓中安然沉睡的小婴儿，他闭着眼睛，小手放在胸前，面色安详无比，皮肤光滑粉嫩。原来人类的新生儿就是如此模样啊，倒也不算赖。
　　我转念一想，既然他是苑夫人的儿子，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喊他少爷？

　　庆生宴结束之后，多日不见的苑夫人在婉儿的搀扶下，抱着苑尚，从屋内走了出来。
　　几天不见，苑夫人憔悴了许多。她依旧穿着前几天的那件素色锦袍，锦袍上绣着几条银鱼的图案。内穿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轻盈飘渺，隐约透露出一股白玉兰花的香味。并不怎么长的头发绾了一个云髻束于头顶，青丝中竟夹杂着些许银丝，一根素雅的白玉簪将头发简单地束好。她脸上并无任何妆容，只涂了点口脂，这使她的脸愈发苍白。
　　苑夫人抱着苑尚走到我面前。我皱皱眉，她这次可没有拿书卷，难道不是来读诗的？
　　苑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叹道：“柳娆，我欲向你借一物，还请见谅。”语毕，从我的一根枝条上轻轻扯下一片翠绿色柳叶，生怕弄疼了我。摘下之后，她将柳叶塞入婴儿的襁褓之中，转身又望了望我，叹了一声，慢慢离去。
　　我虽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望着苑夫人略显苍老的背影，心中竟有点疼痛与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