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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怀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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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深夜非常繁忙,连上个酒都有好几个桌在排队,其间负责酒水销售的笑面虎主管还来找过齐天一次,但是,不管是认真登记酒的名字,还是绞尽脑汁给笑面虎做营业额汇报,他脑子里老是有那么两三个壮汉从他家里陆陆续续往外搬东西,只剩下空空荡荡、蛛网与灰尘乱飞的空房子。中间,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要告诉坐在沙发上的这个他平时厌恶透顶的、老是斜吊着眼有企图地盯着他,嘴角几乎要撕破脸皮的笑脸人,他家里“来”了一个女孩。产生这样的冲动之后,他再看看主管眯缝着的眼睛,心里就有了莫名的感动,笑面虎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向他挑了挑眉毛,好像鼓励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齐天明显感觉到了那句话像条蛇一样沿着他的什么组织和器官往上爬,一直爬到他的嗓子眼儿,在那里重新发育分裂,撑得他半张开嘴。他感到一些薄翼状的东西在喉咙处翕动,它们就要飞出来了——他多么庆幸他没有告诉笑脸人这件事啊,他是那么讨厌他——笑脸人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起放在玻璃柜子上的手机看一眼站起来,朝他点点头出去接电话了。
他重重朝桌面上擂了一拳,随后疲惫不堪地仰在椅子背上。他想起来,他家没有值钱的家具,更没有贵重物品。除了衣服被褥,有限的几件沙发桌椅,就是厨房里的盆碗瓶罐,都不值钱。但无论用怎样理智的分析告诉自己那场面多么荒谬,也还是阻止不了那些让他崩溃的画面一帧一帧闪过。
就算是破烂,那也都是父母生前的遗物啊。如果连它们也消失了,那么这个家就真的没剩下什么。
快到凌晨两点下班时,那些画面竟然自行配了音,沙发与楼梯撞击的“砰砰”声,他们乱翻柜子,企图找出点什么细软的“啪啪”声,衣物勾裂的“嘶啦嘶啦”声,好多种基于偷盗和破坏制造的混乱、发出的噪音搅动着他已经快要爆炸的大脑、敲打撕裂着他的耳膜。
“该死,得回家了,必须!”他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
安妮可已经成为一颗定时炸弹一般的存在。他不知道她会给他带来什么,但直觉上,总是与麻烦、悲惨,甚至是灾难连接在一起。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却总是被自己的直觉左右。去年父母出意外的前几天,自己就是那么无端莫名地忧虑悲伤。等到悲剧真的降临的时候,齐天反倒冷静而麻木了。他当时望着他们变为直线的心率图,吸了吸鼻子说,你们没闻到吗?空气中都是悲伤的味道。
是的,连空气中都是不祥的味道。
现在已是午夜了,街道上面冷冷清清,往远处望望,两辆警车一先一后无声驶过,警车过后,一白两黑三只猫拖着尾巴,将身子拉长到了不可思议的长度,缓慢地在道路中间踱步。
齐天摸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云南白药和创可贴,递出一张刚刚月结了薪水的百元大钞。
站在楼下,齐天静静地望了望窗口——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现叶子后面女孩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哪块窗玻璃碎掉。当他步上楼梯,仔细查看了楼梯墙壁、扶手,也没有发现楼梯上大块或小块的遗落物后,他想,有可能,安妮可已经走了也说不定,他这样想时竟然发现自己很失望,还有些伤感。客厅里不在,卫生间也不在,“咔嚓”一声打开卧室门的时候,齐天看到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安妮可平躺在自己脏兮兮灰色的小床上,呼吸均匀。
“喂……”起床擦点药吧。齐天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怕打搅她的睡眠。
“得先处理伤口啊。”齐天摸了一下小女孩发肿的脸颊。
睡梦中的安妮可因为疼痛皱了皱眉头。
齐天撕开一只创可贴的包装,按在了女孩额头上。
安妮可好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我是不会偷看你身体的,就只是上药仅此而已。”齐天把头扭到一边自言自语道。
拉开毛毯之后,齐天撸起她身上一只灰色睡衣的袖子。另一只手拿出气雾剂,乱七八糟地一阵狂喷。
除了额头和胳膊肘处的伤口,齐天仔细回忆着白天她到底哪里还受着伤。裸露的伤口就这些了,可衣服下面掩盖的伤势呢?也许会更严重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齐天艰难地扭过头来,解开了女孩的腰带,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包裹着她的宽大睡衣里面,居然什么也都没有穿!
“啪,啪——”齐天连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也无法将视线从小女孩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移开了。
那个夜晚,齐天看到了他人生中前所未有过的奇妙景象,他认为自己变成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掌握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秘密:女人和男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女孩子的胸部会骤然突起、圆润可爱,让每一个看到它的男人感觉到幸福。
四月十九日,上午。
披着长发的安妮可从卧室走了出来,一看到光着膀子滚落在客厅地上的齐天,她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就睁得更大了。
“你醒啦?”齐天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愉快,眼神却犯了错了一样不敢看人。
“你的伤口发炎了!”安妮可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看到了茶几上的药,“得先处理一下。”
“疼……别摸,快拿根烟来。”齐天只记得昨晚烧红了脸跑向浴室,至于怎么睡在了地板上,还真是不记得了。
“抽烟对伤口不好。大圣,你得把衣服脱下来。”拿到喷雾,安妮可蹲在齐天旁边。
齐天脱去衣服。他偏瘦。肌肉倒很结实。伤口比想象的多,而且每一条都很深。他疼得龇牙咧嘴,安妮可却充耳不闻,手脚麻利地消毒、涂药、包上绷带。“硬撑着会化脓的。”安妮可皱了皱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谢……谢你了。”齐天再一次脸红了。
“你经常像这样打架?”
“那叫打架吗?那叫挨揍。”
“反击一下也好啊。”安妮可还在说。
“反击一下,他们就更火了,会还我十下。”
“你也打不了他们三个人啊。”
“就算我打倒了他们三人,下次就会有三十个来报复了。反正他们非揍我一顿不可,既然这样,不如让三个人痛痛快快揍一顿算了。”
安妮可心里却在替他苦恼:打架也不行,赚钱也不行……
“说实话。打来打去,我还从来没干过,早就想试试了。真令人兴奋。”看她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两眼闪闪发光。
“哦,娇生惯养长大的吧?”齐天挖苦道。
“什么娇生惯养……”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撒的谎,安妮可沉吟了一声,“哦……”
“这是零钱,你出去买着吃点吧。一会儿我要出趟门。”
“出去找新的工作吗?”安妮可沉吟道,“也好,我们总不能饿死在家里。”
“哪能就饿死呢?你看好了,等着我一下子就发了财。我要干就干大事,赚大钱。”
安妮可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苦笑了一下。
等磨磨蹭蹭的齐天离开之后,安妮可开始提着一袋垃圾下了楼。庭院里的花破败地开着。可以想象以前繁荣时候的样子,几只鸽子没精打采的蹲在墙头上。
“呼……看来我的工作也不轻松啊。”安妮可摇了摇头,脚踩着大而不合尺寸的拖鞋快步跑了出去。
至傍晚,一无所获。这是可想而知的,需要体力劳动的老板嫌他身子单薄,需要脑力劳动的hr嫌他没有学历。
离开冷冷清清的人才市场,齐天深深吸了几口气,沿着大街向西走了几分钟后,向北拐经过了一段两边种着双行白蜡的单行路,然后进入了人潮涌动的商业街,齐天这才明白,自己原来要来一趟百货大楼,好像蓄谋已久。等他将一套裙子,一大箱泡面和牛奶提出大楼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像完成一件重大任务。但是,从百货大楼到他家楼下六七里地的路上,搬动家具的画面又一次钻进他脑海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越来越密集升起的慌乱和烦恼让他在临近小区的路段上接连撞到了两个临时性塑料隔离蹲儿。
“我回来了。”齐天垂头丧气地推门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家里果然大变样了,却不是丢了几样东西那么简单。
客厅里窗明几净,东倒西歪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整齐地码放在柜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志及小黄书摞成了两排被固定在书架上,洒落一地的果皮纸屑则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倒影着天花板吊灯光芒的大理石地板。不止是客厅,连厨房、卧室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你回来啦?”这熟悉的问候语,齐天一度以为是妈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