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游戏》星颉

2、烟花灯火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天上的司命官邀我看了一场人间的古装情仇大戏。他手一拂，硕大的圆镜上就浮现出画面。司命官冲我诡异地一笑我满脸疑惑地盯着他，他马上敛了表情，将我的目光引到圆镜上。我打眼看了看，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但那面镜子仿佛有魔力似的，只那一眼，就让我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是家境贫寒的穷书生，她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进京赶考那年的灯会上，他解开她灯上的谜，她成了他心底的结。
　　入夜，他在宅院前徘徊却束手无策，她却悄然来到他身前，两人相顾无言，她轻轻地笑，他痴痴地看，各自在心中许下誓言。
　　那晚之后，中举似乎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于是他夜夜挑灯。然而金榜之上却无他的名。希望破灭，他颓然不知所向。他不得不离开，却不愿从此远离她的世界。临行之夜，他伫立在那处宅院前，望穿了那厚重的门，高高的墙。月色清凉，他的身影和树影一起摇晃，却不见另一个身影渐渐地近了。他回首，她怔住。像是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一样，她低着头，捧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低声道：“再试一次吧。”这次换他怔住。她将荷包放到他手中，道：“我回去了。”身影便一点点被吞没在浓浓的夜色中了。
　　那一夜，他立在那抹月光下，手足无措；她躺在床上辗转，彻夜无眠。
　　因为她的资助，他终于再次踏入考场。而这一次，老天终于成全了他的痴心。
　　明晃晃的殿堂之上，他的回答甚合圣意，皇上将他留在身边，却没有提及给他一官半职。
　　他看似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实则被困于深宫之中，既没有权势，又不得自由。
　　半载之后，皇上下旨将自己的女儿赐婚给他，拜为尚书郎。他心中苦涩，却又难违圣意。在他的仕途终于开始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娶旁的女子。他领了圣旨，却难谢圣恩。
　　公主自是貌美，他却无心消受。大婚之夜，他不入洞房，却喝了大醉来到宅落旁。他跌坐在树下，眼泪一串串滚下。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被泪水模糊的夜色中一抹蓝色渐渐晕染开。他仓皇起身，迎接她一步步走近。
　　“你愿意娶我吗？”她小心翼翼。
　　而他早已泣不成声：“……好……等我……我娶你……”

　　七日之后，他上门提亲。老爷不想看自己女儿作妾，却拗不过女儿的倔脾气。
　　两月之后，他娶她过门，却不能给她盛大的婚礼。他爱她如斯，却不能常伴她左右。他不碰那公主，更不能碰她。
　　因为是她，所以他不敢冒一丝风险。即便他非常想有一个他们俩的孩子。
　　即使他爱到心痛，却也不能向她言说。
　　他相信她是知道的。虽然他越来越不敢确定。

　　公主怀孕了。他慌了神。他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到了这一步。他自然知道那孩子跟他没有关系，但此事关系到皇家的颜面，知晓此事只会让她更危险。他不能解释。
　　她坐在塌边，垂头不语。
　　他见她形容憔悴，不知道自己当初娶她是不是正确的决定。然而如今却舍不得放手，哪怕只能每天看看她也好。
　　他说：“相信我。”
　　她说：“好。”
　　沉默。
　　她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他说：“好。”
　　就放纵这一次。虽然他怕她有危险，但既然公主也怀孕了，应该不会找她麻烦吧。
　　“你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吗？”
　　“自然，我会保护好他。也会守护好你。”

　　郎中说她有喜了。她嘴角勾了勾，默默无语。他看她这般模样也不禁失神，仿佛他再也抓不住似的。眼前的景象都恍惚了。
　　半晌，他回神，起身，坐在她身旁，轻拍她的肩膀。她似受惊般地颤栗。他惊愕，害怕猝不及防地攻占了理智的制高点。他木然起身离开，所有的表情都塌陷了。他不觉，她也不知。

　　这日公主分娩。他纵使心中苦涩，却也不能表露分毫。基本的角色扮演还是必要的。但是一种越来越强的不好的预感却让他坐立不安。终于他没法在公主门前继续演下去，而是急忙来到她的卧房，却见她倒在地上，羊水已破，混着血水淌出来，面色更是惨白如纸。他慌忙叫人去请产婆和大夫，自己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然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一般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整个场景却是触目惊心的安静。直到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响起，才打破这安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狼狈起身，道声“她若出了事，唯你们是问”便仓皇逃出。躲进书房，眼泪仍旧难以抑制。他不曾想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她怎会早产？她又怎会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他不知道的事情想必还有太多太多。他已经如此小心，却还是让她遍体鳞伤。他无能，受苦的却是她，他不该拉她进这趟浑水。他想等她恢复了就让她离开，前提是她一定要熬过这一关。
　　他强装镇定，回到公主的房前。目光却是控制不住地一次次在她门前流连。终于远远地传来一声啼哭，他禁不住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想不顾一切去看她，去看看她和他的孩子，可能做的只有眼巴巴地望着，仿佛能穿透空间的阻隔，穿透那门窗。
　　又是一声啼哭，紧接着一群人簇拥着婴儿出来道喜：“恭喜大人，是公子，母子平安！”他瞥了一眼那襁褓，却是挤不出任何喜悦的表情，他只能做到保持沉默，却也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总算撑到众人散去，他几近崩溃，却一刻也等不及，匆匆来到她的门前。可是却提不起勇气见她，他怕看到她出事，怕极了。踌躇半晌，他终于推门进去。
　　她面色惨白，形容憔悴，见他进门，她费力地别过脸，不去看他。他见她这个样子，既是心疼，又是心痛。不过幸好，她还能这样生他的气，即使她这般怪他怨他不睬他也是好的......或许这样更好，恨他，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她自己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样说来，遇见他，好像是她人生中所有不幸的开始。想到这里，他竟无法反驳。
　　他心中一阵苦涩。即便想问她是谁害她至此，却也变得毫无意义，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是他害了她。
　　舍不得，却不得不割舍。他不能用他的不舍自私地将她绑在身边。
　　“倾儿，你想离开吗？”
　　语毕，良久沉默。
　　合上门，他跌坐在椅上。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思绪都被抽光，他的世界只剩下她——只剩下她憔悴而倔强的模样。
　　他要她平安，只要她好好地活着，这应该不算奢望吧。
　　他要为她寻一个安全的住处，他要给她至少衣食无忧的生活。
　　……
　　一纸休书。他递给她，说：“离开吧。之前的事是我思虑不周。而今……还你自由……”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她接过：“想必是后悔了。也好……”她转身而去。
　　他眼泪终于盛不住，接连滚落。
　　几声泪落。

　　“三日后把她送去这里，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是。”

　　“不好了！小少爷出事了！”

　　“恕老夫无能为力，小少爷已经……”
　　“这……怎么会这样？”
　　“小少爷面色发青，应是窒息所致。”
　　“属下进来就看到小少爷躺在这儿，捂着被子。我去叫但怎么叫都叫不醒；属下察觉异样就赶紧去请了郎中。”
　　公主抹了抹眼泪，道：“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女人杀了我的孩子！”话音未落便急急拔剑出门。
　　他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剑划过衣服，划开一道口子，指向她的胸口。
　　他顿时慌了神，恍惚之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却不顾一切地冲向她，想要推开剑锋下的她。而她却毅然迎上剑锋。
　　一步。两步……
　　他奋力撞开她……
　　她倒下。
　　明晃晃的利剑却已经被鲜血染了大半。
　　“我……不要你了……”她艰难地说道，之后便再也无力支持，双眼渐渐闭合。

　　他倒在她身边，仿若被抽光了力气。他的手臂轻轻揽着她。目光凝滞，唯有泪珠一颗颗接连往下掉。

　　小别苑的时空好似凝固。不远处的街市却热闹非凡，吆喝声、争吵声不绝于耳……

　　圆镜上的画面渐渐隐去，我竟不自觉眼泪流到了嘴边，我回过神来，边擦了眼泪边感叹道：“啧啧啧，这真是个虐心的故事啊。”还没来得及夸奖司命官剧本写得不错，就被闹铃吵得一下子“惊坐起”了。恍恍惚惚确认自己坐标是在宿舍床上之后，便没再追究梦里爱恨情仇的纠葛，匆匆忙忙开始了新的一天。
　　不过这个梦似乎还没有完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