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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外之关山万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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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万里
很多很多年之后,慕容烨站在西北的边塞的城楼上向南极目远眺,似乎可以透过万里山河望见京都平安街上的那栋府邸。
京都慕容,已经成为世间传奇一般的家族,老侯爷去世后,长子蒙皇恩世袭了祖上二等的忠靖候,自己奉王命西北监军,作为朝中的暗御史,虽然明里没有多大的官职,手中的权势却是滔天。
老四在江南自立了门户,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名商大贾,整个江南,上至豪门望族,下至平头百姓,吃穿用度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打着慕容家的印记。
老五是个风流浪子,终究一萧一扇浪荡五湖去了。
老六效法陶渊明,归隐山林,成就一代洒脱名士。
老七少年蟾宫折桂,骏马华服,夸官于市,而今已是当朝一品大学士,本朝最年轻的太子太傅。
老八……那个小时候最亲近自己的老八,辞了朝廷封赏的爵位,牵着一匹黑马,讨了一道圣旨长守北关,二十多年前那一战,奇门诡阵,以少胜多,斩杀敌军大汗,左右贤王,四个上将军,挥军千里血染山河,被敌军敬称为“鬼神”。成了本朝军中一代传奇将军。自那一役后,胡人远遁千里,二十年不敢叩关来犯。
京城中三岁小二都会唱这样的一句童谣:“慕容七子,日月晖天。”
“月!”慕容烨的心猛然被这个字灼痛了,想起那个拥有一张和自己相同脸孔的人,那个棱角分明,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剑的男子,早已经被世人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中了,除了自己和老七,老八外,恐怕没有人知道那个带着一团萧索气息,穿着烟灰色长袍的男子了吧?其实他才是真正的传奇,当年一席话,造就了当今的太子太傅,一条命,成就了眼下的镇北将军,一腔血,画成目下万里清明河山。当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战争结束后,老八泪流满面,发疯的在乱军之中寻找那个人的尸体,自己双目似被烈焰焚烧,可是一滴泪也没有。欲哭无泪啊……
尸体自然是找不到的,那个沉默的人,恐怕早就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吧,老八不甘心,拼命的去寻找,状若疯狂,自己也没有阻拦他,甚至心中有一丝的羡慕,羡慕他的随心所欲,而自己则忙于战后收尾工作,清点伤亡人数,上书奏报,清查贪污舞弊,追击萧国奸细,林林总总,忙的喘不过气来,忙的几乎要遗忘那个烟灰色的身影,然而……仅仅是“几乎”而已。
当萧远辰带着他来到北关时,看到那个人躺在寒玉水晶里,神色宁静,仿佛只是小睡片刻,轻轻一声呼唤就会悠悠醒转过来。心里被空落落的撕开了一个大洞,再也填不满。蓦然醒悟,那个人在自己心目中原来已是重若千钧……
一直在想,若是时光倒流,自己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月,他又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可惜结局在开始时就早已注定,都是注定背负太多责任的人,无法超然物外。
是了,怎么会忘了萧远辰?那个情深义重的北狄男儿,是他在混乱之中拖着重伤的身体,找到那个人被乱箭射的几乎支离破碎的躯体,花了半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把他恢复原貌,又送了回来。
看到他时曜很愤怒,拔剑就攻了上去,他轻描淡写的化解了凌厉的攻势,只是指了指睡在那里的人,轻声道:“别吵了他。”神情很温柔,眼睛里却是一片空茫。那个叱诧风云的萧王爷已经死去。
自己曾问过他,为何要把月送回来,难道他不想守着他吗?萧远辰只是淡淡摇头,他说,越鸟朝南枝,狐死必首丘,月说过不愿意随我去北狄,所以我把他送了回来。
月的墓很简单,和普通阵亡将领没什么两样,老八在旁边盖了一间小小的木屋,他说,北关荒凉苦寒,风沙寂寞,他要在这里陪着他。
看向萧远辰,他望着刻在石头上的名字,凝视了一会,转身大步离去。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出声询问,他不想陪他吗?又为何走的毫不留恋?不是逃避,只是不留恋。
“我们北狄人信奉长生天,人的灵魂最后都会归到那里。”向后瞥了一眼,他道:“月,不在那里,那只是他的躯壳,就像他穿过的衣服一样,有他的味道,有他的痕迹,可是,不是他。”说道这里,萧远辰的脸上显现出怀念的神情,“他跟我说过,若有来生……”一抹笑容就这么在那个死气沉沉的脸上绽放开来,然后身形一闪,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飘到丈外,再几个腾跃终是消失不见。
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心下释然,是啊,月不在那里,慕容烨笑了笑,转身离开北关。
一阵风忽然吹过,将眼前的书翻了几页,慕容烨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那飘忽的烛光照亮了这么几个字。
“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
日有长短,月有死生……。”
月有死生……
弹指顷刻,廿载飞光。
“二哥,八弟在北关守着你,我便在这西北守着对你许的诺言吧。”一支竹笛凑到唇边,一曲《离歌》悠然响起,弥散在夜气里,哀而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