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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急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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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国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怎么整治唐泗水。隔着十年的辛苦和独自打拼,装着满脑子名利场上你死我活的算计,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云雾,过往就如同幻梦一样。我甚至以为没有像我刚刚离开中国时那么恨唐泗水。
唐泗水算什么啊?当年的他和瑞腾勾结,对荼白和天棘来说,就是无法战胜的魔鬼。但现在,他在我眼里,只是资本的牌桌上一枚小小的筹码。而我现在能动的筹码要大多了。
我几乎没有费什么精神,就让本来打算投资圣火文化的花田娱乐马失前蹄,匆匆撤资。我本来以为,关键时刻被砍断资金链,唐泗水会乖乖认命,知道以他的才华和努力,既不能当作家,也做不了生意,所以会好好滚回家反省。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次酒会上,周荣竟然带着唐泗水,主动找到了我。
只怕是天意。
以前看唐泗水只是照片和视频。我不能对照片和视频里的人做什么,所以就不会花费精力想我该做什么——毕竟有过太多精力透支的经验,我已经学会怎么节省心力。想了没结果的事情,我自动就不想了。
但唐泗水本人站在我面前,带着迫切地看着我,等着我把他介绍给Oakhill,盼着Oakhill 投资救急时,我竟然一瞬间不可抑制地想要拎起一瓶酒,敲碎瓶底,把尖利的玻璃片刺进他心脏。
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
但那个酒会上,我只是继续戏耍着,吊着他的胃口,顺便浇了他一身酒,踩烂了他的皮鞋。我不知道我这样算是欲擒故纵,还是换个方式纾解我想当场杀死他的冲动。
酒会结束后,周荣热络地向我介绍唐泗水和《花开如雪》:“Chloe,这是我们当年《花开如雪》的收视率……这是这些年唐泗水先生签售的场景,你看看,大厅里这些都是热心书迷,人都站到外面去了……Chloe小姐也喜欢文学吗?啊,小李,你去拿一本精装版的《花开如雪》来。”
那本《花开如雪》拿在手里是烫的。每页纸都锥心刺骨。
那天回去,我一整夜没睡。我曾设想过很多种先接近再报复唐泗水的方法,但是没想到老天竟然如此帮忙,直接把唐泗水送在我眼前了。他竟然有求于我。人为财死,利令智昏——我一开始就成功了一半。
但我依然需要吕冬友帮忙。我答应过吕冬友,要给唐泗水一次悔过的机会。这何尝不是给荼白的机会?唐泗水欠荼白一个道歉。让他赔死,甚至要了他的命,都不如承认《花开如雪》是偷来的。
唐泗水不承认,吕冬友就把当年的证据公之于众。看吧,证据就在眼前。唐泗水,你都不用费力想说辞解释当年的事,只要承认、道歉就好了。
尽管早就猜到,但徐琪琪告诉我当年骚扰荼白的果然是唐泗水和周荣时,我几乎没有忍住眼泪。如果唐泗水就是不肯承认呢?那样的话,我的报复是不是太轻了?
会议室里,Richard和瑞腾的一众股东听完了关于这次股市跳水事件的善后工作的报告,摆出了不满的神色:“现在市场对我们还是信心不足啊。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和国际上的投资人合作了,就必须拿出一点态度来。”
“Warren,翻到我们下一季度计划的那张slide。”周荣的继任者李斌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Richard。“我刚才听报告的时候,就觉得这里面有些计划应该再商榷。很多计划都是之前周荣自己定下来的,也没有和董事会好好商量过。”
我不禁向Richard投去佩服的眼光。谁说勾心斗角拍戏斗争是中国人的专利了?外国人玩党同伐异也很厉害。这不,短短几天,Richard已经用周荣曾经的职位,钓住了早就垂涎总经理一职的李斌,把他驯成了手下的打手。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Richard假装虚怀若谷。
“最近的舆论,大家也知道了。有些在版权问题上争议很大的项目,再去投资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我们刚刚吃过这方面的亏。同样的人在同样的问题上犯了两次错误,但我们公司不能栽两次跟头。”李斌的话越说越尖锐,“当年《花开如雪》的确让我们闯出了名气。但毕竟那时候没有爆出来抄袭的事情,而且我们公司也在探索阶段。说句难听的话,当年我们那是在行业领军的巨头手底下抢残羹剩饭吃,兵行险招,积累带血的原始资本,都算有情可原,万一不成也有退路。但现在我们也是巨头之一,再做小打小闹不上台面的事情,就是自降身价,而且万众瞩目下也没有退路了。继续投资深陷抄袭门的IP,到底算是怀旧,还是找死?周荣靠着《花开如雪》的影视化,建立了很多利益相关的小群体。这些小群体裹挟着周荣,让他继续投资,但现在周荣也不再是我们的一员了,难道我们还负责给他的小团体善后吗?”
Richard点点头:“我看有道理。岩卿,你怎么看?”
张岩卿脸色极差。但他现在也不能再为周荣说什么了:“是有道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和圣火文化签了合同……”
“不是有几个合同马上就到期了吗?”李斌说道,“不再续签,趁机撤资就好了。”
“既然已经定下新的思路,这些拖累人的旧账就该尽快结清。”有人附和道。
张岩卿环顾会议室,哑口无言。现在的议题已经不仅是要不要继续和圣火文化合作,而是瑞腾的真正掌权者是谁。当年张岩卿因为《花开如雪》影视化的成功大力提拔周荣,周荣也算知恩图报,让公司在具体运作上按照他的意思走,他也一直在董事会里维护周荣。但现在Richard或者说是Oakhill先是在股灾中截胡抄底了瑞腾的股票,再趁机挤兑走周荣,等于把张岩卿架空了。现在Richard没开口,已经有人替他鸣枪示警,打响了逼宫的第一枪:老黄历不能再翻了。
Richard似是无心地轻轻敲着工作笔记的皮革封面,面带微笑地看着一屋子人吵来吵去。
“让法务好好把关,”张岩卿最终挤出来几句听着空落落的话,“别被唐泗水抓住什么‘违约’的把柄。”
张岩卿投降了。Richard看了看我。我摆出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参与”的无辜表情,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回邮件。
瑞腾撤资对圣火文化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袁方更清楚。
袁方是个天才。我在和圣火文化的那群中层联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圣火文化连年亏损,之所以在账面上几乎看不出来,全是因为袁方的功劳,一个个隐形的杠杆环环相扣,硬是把账面抹平了,然后让下一个投资人掏钱填黑洞。然而再好看的账面也只是个花架子。圣火文化就像层层叠一样,唐泗水用他的愚蠢从底部抽积木,袁方用他的天才地在顶部堆积木,最后堆成了一个摇摇欲坠,却高耸入云的花架子。大概也只有袁方这样的“天才杂耍演员”才能维持这个架子不倒。但袁方在被迫离职时,根本没有把这其中的关窍告诉唐泗水或者他的继任者。
我敢肯定,圣火文化的新任财务总监,要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理清公司的账目,而向唐泗水解释清楚现在圣火文化的实际财务状况,又要一个月不止。
没有想到,当瑞腾决定撤资后,第一个意识到袁方那些装点门面的伎俩马上要开始反噬圣火文化自身的,竟然是李康杰。
不知道是谁把瑞腾将要撤资的消息透给李康杰的。但以李康杰的手腕和人脉,在瑞腾内部有眼线一点也不奇怪。在那次会议之后的第三天,李康杰就一个电话打过来:“大美女,最近不忙吧?我叫上了唐泗水,你过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当然可以。”
高脚杯里的红酒让我想起了吕冬友从图灵测试站内信给我发的那几张现场照片。满地的鲜血也是这样鲜艳的红色。
跟着那些照片和资料一起发来的还有这样一句话:“应该是李康杰做的。到现在这个案子还没破。你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了?注意安全好吗?再这样我直接报警。”
我回复道:“说好了。只要我不犯法,你就帮我。”
吕冬友回复了一串“。。。”
我猜,吕冬友一定要被我气死了。
“现在应该是你们Oakhill投资圣火文化的最佳时机了吧?既然瑞腾准备撤资了,Oakhill不是能正好跟进吗?”李康杰说完,颇为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我尝尝这瓶新开的红酒。
这话说得真精明。瑞腾撤资,让Oakhill跟进当冤大头,还一副好像Oakhill占了便宜的口气。
“这件事看泗水的。”我一边夹菜一边说,“最近关于你当年抄袭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就连美国的网络文学论坛上都有人说起了。你再不给个回应,Oakhill想投钱都师出无名。毕竟,Oakhill和AS的关系不错,AS告瑞腾抄袭的事刚过,我们不能投资一个据说是靠抄袭起家的公司。”
我一说完,李康杰和唐泗水的脸色都变了。
所谓“投资圣火文化”一直只停留在“传闻”阶段。放出这样的风声,是让Oakhill对瑞腾的投资看起来像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方案B,从而给Oakhill真正的目标,也就是将来吃掉瑞腾,释放烟雾弹。
而第一次和李康杰单独吃饭时,我拼着被人下药的风险,放在包里故意让李康杰偷看到的资料是假的。所有的文书都是假的。Oakhill从来没有像文书上所说的暗中投资了唐泗水,从来没有看好过圣火文化。我只是想让李康杰自以为得到了内部资料,让他相信Oakhill既然已经投资,就不会任由圣火文化赔钱,从而放心地把大把大把的钱投给圣火文化,多到如果圣火文化赚钱,他也会身价翻倍,而当圣火文化大厦将倾的时候,李康杰也要赔到肉疼。
李康杰一直坚信的暗中投资实为子虚乌有。然而此时他也不可能拿着偷拍下来的资料找我对峙。
李康杰对着我冷笑。那是野兽要吃人之前的笑容。我也报以同样的微笑。
唐泗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Chloe,你不要人云亦云。说我抄袭,除了网络上的那些水军,难道还有法院的判决书吗?如果那个什么荼白真的觉得我抄了她的,让她出来告我,不然我还要告她诽谤呢!趁着我要做新项目的时候泼脏水,这就是炒作!恶意炒作!”
我忽然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唐泗水,你死了。你已经死了。
“你看看泗水气的,Chloe你怎么还笑呢。这事你得和Richard好好说说。”李康杰端起酒杯,“来,泗水,我们一起敬Chloe一杯。Chloe,你可不能由着别人坑朋友。”
我喝掉杯里的酒:“康杰,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事你真的得问问泗水。泗水,这里没一个外人,你就说句实话,当年到底抄没抄?”
不知道是因为多喝了酒,还是因为情绪激动,唐泗水两眼赤红:“Chloe,我当年抄没抄,关现在什么事?我的小说有人看啊,这才是重点,对吧?之前说的那么好,现在说不投就不投啦?”
“你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抄了。你和我说没用。Oakhill也不能逆着观众的口味。前几年,有个写了抄袭小说,自己拍改编电影的,请了一群明星,最后票房还是扑街了。导演在路演的时候,声泪俱下地问‘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不会骂我的电影’。说句实话,就算他死了,他和他的小说还有电影还是会一直被骂的。毕竟是个前车之鉴。抄来的IP,赚一回钱还可以,还能一直赚?我们都是生意人,投资公司,可以。赔钱,不行。”
聪明如李康杰,果然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Chloe,话不能说的那么死。要是你们认定了只要投资就会赔钱,那这可就是死胡同了。”
“怎么是死胡同?只不过要泗水退一步海阔天空。圣火文化不是举办过几次网络征文,签过几个小作者吗?那里面,总有几个身家清白,能放心捧红的吧?”
“你什么意思?”唐泗水直接摔了筷子。“Chloe你存心来恶心我的是吗?你不过也是个给人打工的。你的一切就来得那么清白?来这里跟我装什么清高?”
我看了一眼李康杰:“泗水是不是喝醉了?要是泗水嫌我们Oakhill的运作能力有限,不是什么项目都能赚钱,就自己想一个能赚钱的法子来。”
李康杰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和唐泗水,然后伸手拍了拍唐泗水的肩膀:“泗水,人家问你呢?你是不是喝醉了?”
唐泗水触电似地差点跳起来,接着恨恨的看着我。
至此,只能不欢而散。
按照我和吕冬友的约定,如果唐泗水愿意公开向荼白道歉,我可以在圣火文化破产的时候,给他的后半辈子留一点养老的钱。
现在,圣火文化绊住了李康杰,一时半会儿还死不透。版权纠纷是民事案件,我是荼白的什么人?就算我想告,法院都不会受理,毕竟“原告主体不适格”。至于吕冬友、至于其他人,也只能在网上骂一骂唐泗水罢了。
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结局除了失望,别无其他。
公司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分部接受了一个极为紧急极为棘手的项目,我是被总部紧急抽调人手派去救场的之一。这个调令现在只有我和Richard知道。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功夫,手机里已经多了十几封未读邮件。情况紧急,去德国的飞机就是今天半夜。我回到公寓,收拾了一包比去健身房大不了多少的行李,直接去了机场。
而在新的地点,我不过又是另一场资本恶战中的小卒,又是忙到随时有猝死的危险,忙到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我讨厌在现在的工作,一如高中时的我讨厌父亲。26岁那年,我甚至因为受不了工作上的尔虞我诈和隐藏在看似公平的丛林法则背后的性别歧视、种族歧视,曾经一度想过放弃。太难了,太恶心了。
那年年假,我去欧洲旅游,到了维也纳,看见史蒂芬大教堂有安魂曲的演出,我想也没想就订票了。我不知道如果荼白还能握着我的手,会不会察觉到我的胆怯和迷茫。我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我看不透资本的运行,是资本的运行裹挟着我,身不由己地蝇营狗苟。
对不起,荼白,你的天棘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笨蛋。
那天认识的Chris Junes 大概是唯一一个看出来我本心的人。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那就辞职。你不一定非要在金融行业。你或许更适合当个艺术家。”
他说的完全没错。
Chris无论在金融和商业,还是在艺术上,都可以当我的导师了。从26岁到28岁的这三年里,我最平静的时候就是在城郊他父母的老宅里弹钢琴。因为他,我到现在都喜欢钢琴。和他在一起,我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游刃有余且岁月静好的日子。我到现在都感谢他给我的提点。
和他在一起,我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美中不足今方信,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可在试婚纱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挑的那件鱼尾裙摆、蕾丝面纱的婚纱,是我曾经梦想着给荼白穿的。镜子里那个长发及腰,一身雪白的女子,分明是深藏在梦境深处的幻影。
婚纱店的老板说,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姑娘试婚纱的时候像我这么激动。Chris抱着泣不成声的我,一个劲地说:“我爱你,我的公主。”
“我不是公主……”我对 Chris说。
我想对 Chris 说,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已死的公主的影子。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和 Chris 的缘分尽了。有谁会在试婚纱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策划着何时离婚呢?
Chris 给了我一个不会被歧视的白人姓氏,借给了我一点人脉,当然也教会了我在商业金字塔的更上一层里生存下来的技巧。Chris 是个好人,除了这些,他还希望给我心灵的平静。但唯有这个,他永远也给不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他一样,带着平静的微笑,坐在乡村小教堂里听着牧师传教,相信基督能救赎所有世人,原谅所有罪孽。
我不可能一辈子陪着 Chris 听布道,在乡村小别墅里的古董钢琴上弹巴赫和莫扎特,我终究要面对我的梦魇,我的战斗。
而现在,我的战斗结束了。但每夜的梦魇,一直都在。
从京兆到法兰克福的飞机上,我又梦见了荼白。她站在河水中央,满眼哀愁和不舍,似乎在向我道别,然后身影消散在水汽中。梦醒之后,舷窗外平流层上的阳光灿烂耀眼,颈上像是被火钳夹过一样。我对着窗玻璃,发现美人鱼项链坠尾巴上的碎钻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到了德国,我却再也没有梦见荼白。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时,我就搜国内的新闻。
来德国之后的第三天,我搜到了这样一条新闻:“《知名作家唐泗水离奇去世,警方展开调查》”
这个结果没有太出乎意料,但我还是不由得一整天都浑身发冷。希望某人死,和最终真的出了人命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第五天:“《唐泗水案3名犯罪嫌疑人已落网》”、“《生前疑云,身后争议,圣火文化、康杰集团双双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看这两个新闻的那天,我接到了吕冬友的电话:“你现在怎么样,确实一切安全吗?不声不响就出国了,一点音信也没有,简直吓人。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
“新闻?唐泗水的事吗?我配合着唐泗水摆了李康杰一道,骗他投钱给圣火文化,他一时找不到我,只能找唐泗水泄愤。我以为李康杰暴打他一顿,或者威胁他按我说的承认抄袭,再争取一下Oakhill的投资也就罢了,谁想到李康杰会杀人。”
吕冬友的声音透着熬夜过度后的疲惫:“你可真行啊,把李康杰和唐泗水栓在一起。李康杰眼看要赔钱,的确是打算找你和唐泗水报复。就在你和李康杰吃完饭的那天夜里,你的公寓被人放火了,还好当时你已经出国。至于唐泗水,就没那么幸运了。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出国是巧合还是计划好的?”
我觉得头晕目眩:“是计划好的也是巧合。我的确计划和李康杰摊牌后立刻就走,但最后订不到第二天早上的票,只能半夜走,却是巧合。”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借来杀人的刀,也会架在自己脖子上。只不过,只要杀敌一万,我不在乎会不会自损八千。想到这里,颈上的美人鱼项链似乎又开始发烫。
“那李康杰呢?康杰集团破产了,他本人呢?”
“已经刑拘了。我联系到了TrulyTuring。他以前曾经和公安合作过,他帮我把证实李康杰下令放火和绑架杀人的证据递交给了公安。”
“那你呢?你之前难道在监视李康杰吗?这人不是反侦察能力特别强吗?你就不怕万一暴露,平白把自己扯进去?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你有妻子女儿啊。”
“你都把李康杰牵扯进来了,之前还出了下药的事。我能不管吗?还好我这次比李康杰的人技高一筹。”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魏璋?魏璋,你没事吧?”吕冬友问道。
“一切都结束了是吗?”我虚弱地问道。
“都结束了。唐泗水死了,李康杰被捕了。现在网上各种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有一点可以肯定,《花开如雪》这么晦气的 IP,算是彻底糊了。魏璋,看来你说的没错,我啊,果然是个特别天真的理想主义者,觉得这个世界会有一个答案,就算是《银河系漫游指南》里那个奇怪的数字42也好。至少有答案的世界是理性的,而有理性的世界就可能会是美的。我到现在都希望要是唐泗水没死多好。他真的罪不至死,他也真的欠着荼白,欠着你一个道歉。”
吕冬友是《银河系漫游指南》的铁杆粉丝。他的两个 ID 都来自这部小说。
“没有‘如果’,这个世界只怕也没有答案。我最想要的‘如果’是‘如果荼白还活着’。这个世界并不在乎对错,只在乎丛林法则,只有恶人和恶人的相互杀戮,却没有忏悔和宽恕。我现在倒有些庆幸,荼白没有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我做了这些荒诞残酷的事情。”
“魏璋,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抱歉我不该提这些。日记和画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不用了。你留着吧。以后还有事情麻烦你。”我挂断了电话。
我给自己请了一天假,开着车一路出城。刚过正午的时候,我终于在郊外的田野上停了车。我下车走上河堤,看着美茵河静静流淌。欧洲的天空,蓝得清澈而明艳,白云低低地堆在天边,仿佛熟睡的群羊。
我用手机登录了荼白在天海文学城上的账号,把《岔路》的最后几章发布了上去。然后给吕冬友发了一封邮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荼白的弟弟涂桦要成家了,家里大概很缺钱,如果有人要找荼白签约买版权,麻烦你帮忙,别让荼白的三次元信息被媒体知道,荼白不喜欢被打扰。也别让涂家在签约的时候被人坑了钱。感激不尽。”
当年的通海河里,荼白隔着河水,看见了什么样的阳光?那时的她,会很害怕、会很冷吗?
这些问题我想了十年。现在或许是时候知道答案了。我的手指按在了关机键上。
“叮咚”一声,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通知:“神烦(夏眉):我的天哪!!!!!荼白更新啦!!!!”
“叮咚”“叮咚”“叮咚”又是一串响:
“荼白没事,真的太好了!!![哭][哭][哭]”
“结局和我想的一样!荼白最后借艾萨克的口说,她知道人心从来险恶,但是她原谅了这个世界。荼白真的是太好了!!![大哭][大哭][大哭]荼白没事真的太好了!!![大哭][大哭][大哭]”
“[表情:风暴式哭泣]”
"Chloe,你什么时候回国啊?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找到荼白,我想和 AS 争取一下,至少让我把《岔路》和《落花辞》漫画化[拜托]”
“[表情:鞠躬]”
“你现在不忙吧?能不能接个电话?”
“铃铃铃……”手机铃声大作的同时,屏幕上跳出来几个提示:
“神烦(夏眉)邀请您语音聊天”
“吕冬友:??我对版权的问题一窍不通啊……你那边工作上出啥事了?”
“吕冬友发来一条语音信息。”
我现在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我挂掉夏眉的语音聊天,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冷静点,自己好好准备一下资料。我做完手头的项目之后就回国。”
抱歉,荼白,请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