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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逐渐改变的世界 ...
幕府颁发长州征讨令的时候,没人把它当回事。政治事件离歌舞伎町太遥远了,就算搁到电视报纸里大肆宣扬,对于歌舞伎町的原住民来讲它还不如隔壁团子铺降价大促销来的有话题性。
银时看见这条新闻的反应比其他人要大,但也仅仅只到“稍微恍惚了一下”的程度而已。因战争之故,他生来就是个漂泊无依的命,银发红瞳扛了把武士刀坐在战场的一角,还有群鸦配合地在他旁边飞啊飞,不被当成奇怪的东西对待都有鬼了——直到吉田松阳出现了。
从这个角度讲,坂田银时毫无疑问是位没有故乡的人。如果非要有一个的话,那应该就是松下私塾所在的长州了。
银时忽然想起,高杉和桂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州人,一位曾是长州本地的豪族公子,一位虽然家道中落人也漂泊,可家业都实实在在地留在故乡里。幕府的长州征讨令一下,高杉会不会回去还好说,桂肯定是会回去的,搞不好人早就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跑回去了,留了银时一个不明就里的晾在歌舞伎町里发霉。
“那个,新八,最近假发有来过吗?”他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翻了个半身,问。
“桂先生?没啊。他不是三个多月前的晚上特地翻窗户进来找你道过别了吗?”新八想了想,回答道,然后答完接着擦窗户。
“……??”银时拍了拍脑壳试图回忆。他感觉自己可能有过早地发生老年痴呆的风险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伴随着偶尔来两声的蝉鸣。水汽氤氲着,却已经没有盛夏时分那种闷热潮湿的触感了,只有轻微的冷意顺着窗缝渗进屋子里。
夏日已然走到了穷途末路。秋天就要到了。
银时蹲在沙发上回想了半天,终于在诸多的鸡零狗碎中捞起了有关那一日的记忆碎片。桂确乎其然地是与他道过别的,但他只当是人出外郊游顺带搞一搞攘夷活动,压根没放在心上。银时只觉得从七八岁时他和假发在松下私塾初遇,到现在历经风风雨雨最终落户江户歌舞伎町中,他俩好像就没怎么分开过,就算人煞有介事地跑过来道别,不久之后肯定也会回来,带着他的荞麦面、UNO和伊丽莎白一起。
……等一下。
想到这里银时忽然愣住了。在这十几年的时光里,他是真的和桂小太郎没怎么分开过吗?
在幼年与少年的时候或许是的。……但自松阳老师的死后一别,他们的常态分明就是聚少离多。
银时试着去回忆那日道别时的场景,翻来覆去却死都记不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他只记得桂在深夜翻进了万事屋,摇醒了将睡未睡的他,指指房顶说我们上去喝一杯。当时银时压根没睡醒,还当是自个做梦,恍恍惚惚跟着桂小太郎翻上了房顶喝了几杯。桂小太郎喝的似乎要比他多,絮絮叨叨地抓着他说了半天的话,但他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桂到底说了什么,估计人那会酒劲上头又犯着困,完全睡着了。
“哎,你说这个人啊,来找阿银我喝酒也不找个好点的时候,非要深更半夜来——”
银时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句,刚准备到此为止不再细想,一块记忆碎片突然被翻了出来,放大后横亘在了他脑子里。于是他在一瞬间僵住了,恐慌的情绪如同电流般震悚着席卷了全身。
……他回想起了那个晚上桂小太郎的眼神。幼驯染那泛着金的眼瞳里,透出的是他多年未曾再见过的——在穿越了绝望悲恸的荆棘丛后守望着破晓黎明的,坚定又无比安详的眼神。
银时突然就意识到了桂小太郎此番道别的不同寻常了。他直觉桂这一走,很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而那日夜半的道别,看起来像是道别,实际上也真的是一场很有桂小太郎风格的道别。
他意识到的太晚了。
傍晚时分万事屋里来了位客人,是银时和桂曾经一块打工的人妖店里的小姐姐。人看起来虽然是稍微不正经了点,可带给万事屋的却是个正经委托。神乐绕着小姐姐转了好几圈,在把人转晕的前一秒被新八用强有力的吐槽制止了,然后才把人放进屋里来。
“说吧,什么事?”银时搁了两个杯子放在桌上,一杯白开水一杯草莓牛奶。
人妖小姐姐被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差点俯下身来给银时行礼,吓得银时差那么一丢丢手一抖把白开水直接泼人头上。
“是关于……妈妈大人的事情。”人妖小姐姐回答。
“妈妈大人?”银时脑子转得快,没往人亲妈那边想,“你是指……西乡前辈?”
“是的。您还不知道吧?西乡大人离开歌舞伎町已经有近两周之久了呢。妈妈从来没有抛下我们离开那么久过,谁晓得他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啊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们好担心妈妈啊……”
银时一愣,去抽纸巾的手下意识地僵在了原地,缩回去不是抽出纸来递给小姐姐也不是——然后他思考了片刻,抽出纸给自己擤鼻涕,跟着一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这样啊……阿银我也很担心前辈的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所以你希望阿银我来做什么呢?”
“替我们去看一看妈妈吧,告诉我们妈妈最近都过的怎么样,好让大家都安个心……"
“呃,就是这样而已?”
“就是这样而已。”
“好吧。”银时挖了下鼻孔,“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个委托阿银我就接下了。不过我还要问点别的,没问题吧?”
“嗯。”人妖小姐姐妩媚一笑,轻轻颔首。
银时手一抖,差点把鼻孔整个挖穿,“那个,问一下啊,西乡前辈离开歌舞伎町跑哪里去了,你有线索吗?”
“有的。一周多前妈妈接了个电话,说是故乡那里有事情要处理,得回一趟萨摩。不过具体是处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动用番兵需要钱财物资,留在萨摩的田产有些纠纷吧……银时大人?“
银时听到“回萨摩”三个字差点直接跳了起来。他分明记得早上的电视新闻说的是“幕府颁发长州征讨令,萨摩藩兵将充当征讨的急先锋”……!!
什么处理田产纠纷,不存在的,西乡被紧急召回萨摩藩,除了被任命去做征长大将外,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别告诉银桑我他是准备回家种土豆去的?!
坂田银时的大脑里一瞬间闪过了几十种恶质的可能性,攘夷岁月里养成的敏锐战争嗅觉告诉他,长州边境也许很快就会有战火重燃。
……桂回长州是不可能只站在一边看着的。
……西乡回萨摩也不可能只是回家种土豆的。
他想起那一夜里桂安详而又坚定的目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可以放着故乡不管,却没办法放着他的旧友不管。即使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思乡的离愁别绪,也没有什么非要回去一趟不可的理由,但是——
“神乐,新八,稍微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们要出一趟远门,回阿银我的老家去一躺了。”
天人的入侵给这个古老的神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武士的阶层没落是其中一方面的改变,科技的进步与社会的繁荣又是另一方面的改变——不过,后者仅限于江户及其周边地区。像长州这种远离江户的偏僻地带自然不可能会有高耸的大楼或是宽敞的马路了。
山道崎岖而古旧,在这下着暴雨的夜里格外地泥泞难行。瘦马拽着马车,在马夫的驱使下踏着浑浊的水花在这样的山道里疾驰,蹄声与水花声全数淹没在了风雨的呼啸之中。
“小银——”
是神乐。
“什么事?”
他那一边的布帘是掀着的,人一直托着个头盯着窗外,直到神乐叫他才好不容易舍得回头看一眼。
“小——银——!”
神乐又喊了一遍。
“……。有什么事快说。”银时挖了一下耳朵,手指一动往外弹出一颗耳屎。
“我看你都盯外面半天啦,再不回头都要当你被风吹傻了,喊你一声怎么了。我这是在担心你啦,担心你啦。”神乐叉着腰说。然后她又晃晃腿,问道:“我们不是去找西乡老板吗?小姐姐说他回老家种土豆了诶,为什么我们不去萨摩找他,要去长州找呢?“
“种土豆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设定啊。”新八吐槽。
银时没理睬这个槽点。他好像恍惚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半晌后才慢慢地说,“小孩子懂什么,阿银我这叫迂回战术,曲线救国……”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无话可说了。
是啊。人妖店的小姐姐交给他的委托是“替他们看看妈妈的近况”,目标对象是身在萨摩的西乡——他拽着半个万事屋往长州跑做什么?就算摸准了西乡是被召回去做萨摩藩兵的大将了,长州和其他各蕃要打起来肯定也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反正肯定不是明天就能打的起来的,正常的问题解决思路难道不是去萨摩打听西乡的消息,然后直接去找他本人吗……?
银时在心里又问了一遍自己。
“为什么非要往长州去呢。”
“你去长州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
他沉默着扭过头去,再次将目光投向墨色起伏的马车窗外。
完成委托寻找西乡也好,不愿看见“故乡”在攘夷战争之后重新落入战火之中也好,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坂田银时自己并不需要借口。他从来都只是一个至始至终贯彻着自己想要“守护”的欲望的、懒得为自我行为找借口的渺小人物而已。
他的欲望比理智更早地向他昭示,他索求的究竟为何物。
“桂的安危。”
他听见心里的这个声音回答到。
然后银时一个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他觉得这个答案太不正经了,不符合现在过于压抑的气氛。于是银时马上去敲打了一下心里的这个声音,劝它给出一个更靠谱点的答案。
“那好吧。是假发的安危。”
从昨天看见新闻播报“征长令”开始,一直有隐隐约约的浪涛声响在银时耳边不断地鼓噪着,偶尔在窗外风雨声暂歇的时候偷偷露出一点锋利的爪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刚才那个声音给出了正确的答案后,鼓噪的浪涛声却突然消失了。
……而现在,他的内心一片宁静,没有风雨声也没有浪涛声,除了还有一点刚才的回答的余音外,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银时靠着马车的厢壁,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能暂时地摆脱由浪涛声带来的焦灼感,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翌日。长州边境。驿站。
“欸——你们居然不知道这件事吗?”
“哎——老哥你把话说清楚点好不啦,我们该知道什么事情啊?”
神乐戳了一下新八,指了指茶水桌边上的位置,凑过头去悄悄问道:“那两个白痴在做什么的说?”
新八顺着方向望过去,然后看见了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叉腰一手扣鼻屎,正在和一个看起来好像是情报贩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的银时。他顿了一下,强行压下了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平静地回答:“不知道呢。”
“连这么重大的事变消息都不知道,你是石器时代的远古人类吗?年轻人至少应该养成每天按时看报的好习惯啊!”情报贩子顶住了银时目光的压迫,说。
“……”神乐扭头看新八,“万事屋有定过报纸吗?”
新八仰头想了一会,“以前好像有的吧。今年因为没钱就没定过。”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银时的回答。
“阿银我可不是远古人类,每天的天气预报至少还是看的。”
“我在边境的驿站里看了那么多的人,头一次看见你这样的武士。不关心国家时局,不参与政治运动也就算了,居然两耳不闻窗外事到了前段时间京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变都不知道。”贩子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半是揶揄半是讽刺的奇妙神情。他转过身去身后的包里翻了一会,拽出来一张报纸拍在银时面前,“喏,上面都写着。”
银时放下了挖鼻孔的那只手,接过了报纸。看日期它刊登的是两周之前某一天的消息。
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禁门之变”。
“攘夷志士天天喊着攘夷的口号,在江户反反天人,偏激点的再反反幕府,那也就差不多了。我是真的没想到,长州的藩士们居然敢上京都搞政变——甚至还开了几门大炮进去,对着天皇居所猛轰。听说有枚炮弹落到小皇太子的房间前面,把人都震昏过去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去京都的攘夷志士都怎么样了?”银时翻看着消息,头也不抬地问。
“还能怎么样?市内激战的时候被幕府兵,萨摩藩兵和会津的藩兵同时包围了,寡不敌众吧,大多数都死那里了,估计都是被人打死或者自杀的。幕府的动作倒是真的快,收拾完残局就颁发了征长令。长州藩这么一闹啊,被幕府修理一顿肯定是跑不了的了……喂,小哥你不要用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看报纸啊,很恐怖的。”
“好吧。”银时合上了报纸,对折后把它还给了贩子先生。他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凳面,坐下了。
“征长令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再跟你打听点别的消息行不行?就当是付过了钱买一送一了。”银时问。
“……”情报贩子瞥他一眼,“你问吧。”
“你认识一个叫假……桂小太郎的攘夷志士吗?”
“桂小太郎?”情报贩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有点耳熟,但不是很清楚。”
“那就算了。”银时沉默了一会,问,“长州藩现在还有比较活跃的、能带兵的攘夷志士吗?”
“有的。高杉晋助你知道的吧?他最近回长州了,应该能算一个的吧。”情报贩子说。
那隐约显现的,带来焦灼感的浪涛声再一次地出现在了银时的耳边。临行前的某种预感居然会在这样情景下猝不及防地被验证成真,潜意识里随之而来的不安感不住地劝说他去“停下脚步”,“放弃探寻”。
可是——
高杉已经确定就在长州;西乡离去的蹊跷,且离去的时点恰好与禁门之变发生的时点一致,之后八成会做萨摩蕃兵的大将,也算是一个相关人物;桂虽然现在没有消息,行踪不明,但现在除了长州,他又能去哪儿呢?
……开玩笑。
银时顿了顿,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走到这里来了,他怎么可能去遵从那荒诞无稽的想法,就此驻步呢。
为了方便理解,部分隐喻我会直接标注出来,否则我觉得被看不懂的概率会很大。怕影响阅读观感的各位可以跳过下面的注释2直接点叉走人。
注释1:炮弹落在房间门口被炸晕过去的那位小皇子就是后来的明治天皇。
注释2:银时所听见的“潮水声”请结合“时代的洪流”这个词组进行理解。
下一话高杉应该上线了,假发上不上来我也没想好,然后会有魔改版历史真人乱入。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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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逐渐改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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