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蛇情缘》风客烟君

3、闭眼不看你

　　奴奴闭上了眼，不再去看它。
　　它不言语，只把一双绿豆的小眼，直往我身上瞅。
　　过了几天他忽然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
　　奴奴刚要张嘴，一想不对，这是他引诱我说话，连忙闭上了嘴巴，不理他。
　　“你言或者不言，我都知道的！”
　　奴奴觉得有点晕了。
　　奴奴闭上眼，脑海中一只乌龟抹也抹不去，他的小眼睛，他的短脖子，还有他那两个窟窿的小鼻子，像是被谁用刀子刻在奴奴的心上。
　　奴奴很后悔，和它互瞪千万年，即便闭着眼，脑海中都是它身影。但是奴奴不放弃，奴奴用千万年记住了你，那么奴奴就再用一个千万年忘记你。
　　一千年过去了，奴奴不曾睁眼去看它，但是耳边时时响起它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千年啊，不住地说，有多少话，也都说完了。我心中暗自骂它太笨蛋，就那几句话啊，翻来复翻来覆去。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奴奴已经知道第一百个字了，知道他在第一百五十个字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咳嗽一声。
　　它的声音总是慢吞吞的，低沉。奴奴很不理解，即便是一个哑巴，不停地哼哼一千年也会成为一个口若悬河的人吧？可他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其实我早已该想到，他的头太小，脑子小，那么小的脑袋光光是驾驭语言，已经有点难为他了，何况让它改变，这不是难为它么？
　　又过了两千年，它忽然不说话了。
　　奴奴耳边忽然清净，觉得很好，但不久之后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整整三千年啊，他的话一直响个不停，奴奴早已习惯。
　　天上有太阳和月亮，地上有长江与大河，一年有春夏与秋冬，耳边有它絮絮叨叨，不是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奴奴忍着，忍着忍着就忍不住了。
　　奴奴开口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呃，说完了啊！”
　　奴奴无语，你不是早就说完了吗，这三千年里，只有第一年是在说话，后来的二千九百九十九年都在重复好不好？
　　“我忽然觉得，这样静静地看着你也蛮好的！”它忽然说道。
　　奴奴虽然闭着眼，但是奴奴不是一般的蛇啊，就算闭上眼，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两千年过去了，奴奴习惯了他不说话，也习惯了它的目光。好像那目光本来就是在自己的身上，就像自己身上的鳞片一样，都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奴奴想如果有一天，他不说话，奴奴会觉得冷，因为身上少了一点什么。
　　有一天奴奴真的觉得有点冷了，奴奴好不自在，奴奴闭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他微微一笑，说：“睁眼太久了，眼睛有点痛。”
　　好吧，这个理由成立了，任谁盯着一样东西看个几千年，也会觉得眼睛累的。累了只有休息一会啊！
　　过了一百年奴奴问他：“眼睛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
　　“那.......”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闭上眼睛也能看到的，不是吗？”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心虚，因为我脑子里那只乌龟，并没有因为千百年的闭眼而变得模糊，反而更清晰了一点。
　　他笑了笑，过了一会道：“还有是因为我想起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除了猫，蛇有时候也是会好奇的。
　　“我原来是见过你的！”
　　奴奴不再开口，因为好没有创意的嘛？这句话是木石之盟里的故事啊。补天的顽石，第一次见到了绛珠仙草，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妹妹我原来是见过的！”人道他胡说，这个妹妹第一次来，怎么会见过。补天顽石答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这是欺负奴奴不识字，没有读过书吗？你怎知道奴奴也是一个识文断字的，那风月小说，才子佳人传，也是看过几本的。
　　奴奴心里有点气，一千年不理他。
　　一千年之后，他突然道：“我完全想起了来了！？”
　　又来这一套，奴奴不理他的。
　　“你叫做青青对不对，青青，青青。”
　　奴奴的脑海中猛然一炸裂，差一点没有睁开眼睛，他怎么会知道的。
　　天地初开之时，轻轻者上升为天，浊浊者下沉为地。这便是为什么天轻地浊。奴奴是一团混沌之气，本来是应该是上升为天的，可能是因为开天辟的盘古，睡得太久了，挥斧子的时候并没有完全醒过来，那力道并不是很大的。偏偏奴奴这一团混沌之气倒霉，被包在一快石胞内，没有上升为天的一部分。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这团混沌之气有了灵性，自身被困在石头里，眼看着姐妹在天上云卷云舒，好不甘心，于是给自己起了名字青青，青青者，不正好与轻轻谐音吗？
　　“你怎么知道？”奴奴一生很少见到生人的，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真武大帝，不过他把我当成裤腰带，自然不会和我说话的。另外一个不算人，那就是乌龟了，可是我从未给他说过，这个名字连奴奴自己都记不得了。难道是我睡梦中，无意吐露，可是不对啊，我好像从未做过梦的。
　　“我本来知道的！”
　　这是什么调调，装深沉么？
　　“我记得你是个洒脱的，如今整日被囚禁于此，不难受吗？”他做出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这次我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说，我本是知道的。我长长叹了一几口气，不言而喻，虽然几万年了，但是我真的没有习惯做为一个裤腰的生活。况且是闲置的裤腰带。
　　“莫要难过了，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他打的是生死结啊，真君法力高强，我们如何挣的脱。”
　　“他骗你的！”乌龟说道。
　　不知怎么的，奴奴选择了相信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违背了不和他说话的誓言，可能是碍于脸面，尽管奴奴和他说话，但是依旧没有睁眼去看他。
　　其实奴奴不知道的，如果奴奴知道会是那样的，奴奴一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一万年。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先知先觉。等奴奴后悔，那已经是五百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