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蛇情缘》风客烟君

2、对视千万年

　　第一个五千年，奴奴常自怨自艾，奴奴想那草木土石之辈还有个草木之盟，那金玉铜臭之物也有个金玉良缘，就算奴奴本家不是也曾出现一个叫做白素贞的娘们，和一个叫许仙的汉子，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白蛇传，为什么单单就是奴奴命苦，难道是因为奴奴肤色不好？她是一条白蛇，奴奴是一条小黑蛇。
　　奴奴常常拿眼偷瞅真武，他或走或行，有时也从奴奴身边走过，却从不拿眼看奴奴，即便偶尔目光落在奴奴身上，看他眼中有奴奴的身，心中却无奴奴的魂。
　　有一天奴奴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微微一笑，摸了弄裤腰带，对奴奴说：“常系腰间，我也不曾看它的！”
　　说完他自己惊疑了一下：“哎呀，什么时候腰带也会说话了？”
　　原来他忘记了我，用我替换腰带，直把我当做腰带了。
　　奴奴暗自流泪，好伤心，忽然听到一声轻笑。身下的乌龟，不知何时探出了头颅。那神情对奴奴好不屑的。
　　奴奴伤心本就火性大，一口咬住它的脑袋，死也不松口，一咬五百年，因为实在憋不住，换了一口气，才被它逃脱。
　　过两日，它战战兢兢地探出头颅，泪眼汪汪看着奴奴。
　　“怎么了？“
　　由来他见奴奴笑，笑中带轻蔑，何曾见他哭，奴奴心中好不奇怪？
　　它委屈之际地道：“那是我初吻。”
　　“初吻？！管我什么事？”我和它相处千万载，从不知这真武大帝的道场，还有第二只龟，而且是母的，不曾见他那个相好来看过它。真不知道乌龟这种东西怎么会恋爱，四目相对，双眼中各有一个丑八怪，难道不会对着呕吐么？
　　它努力地转动笨拙的头，头侧有两个尖尖小小的洞，我认得那是我毒牙刺入留下的，它道：“吻痕犹在，转眼不认。”
　　“那是咬的不是吻的！”
　　“吻的，怎么是咬的，只是暴力了点暴力，和我想象的不怎么相同！”
　　奴奴心中那个气啊，死死地盯着它，准备趁他不备，再咬一口。
　　它嗖地一声将脑袋缩进壳内，悠悠地道：“姑娘家家的矜持一点，好不好，我觉得我们的进展不能那么快的？”
　　说完，它战战兢兢地探出头，一双绿豆的小眼睛，直愣愣地瞧着奴奴。
　　奴奴还怎么下口，再咬它，不是更做实了奴奴强吻他么？但是奴奴岂能认输，小样你还敢瞪我哪，奴奴同样瞪大一双眼，回瞪过去。
　　奴奴第一次认真地瞅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丑陋的东西，短短的脖子的最前面，被硬生生割开一道缝，这就成了嘴巴了。眼睛小小的，放贼光，鼻子简直就是两个小孔。这模样随意的让人觉得造物主有点不负责任。
　　奴奴有点想吐的，但奴奴个性强，虽然你的丑出类拔萃但是休想如此简单将奴奴打败。奴奴忍住腹内的翻滚，咬紧牙关，其实本来是忍不住的，多亏了不知多少岁月没有吃东西，虽然肚子翻滚但是呕吐不出什么的。
　　奴奴有怎么样的倔强呐，连奴奴自己都不相信，奴奴生生忍受五百年，终于把它看习惯了。
　　不过奴奴发现，这厮五百年来一直盯着奴奴，从未眨过眼。奴奴却有两次实在忍不住，将眼中的视线集中的眼角，用余光看了看晨露，偷偷做喘息。
　　现在奴奴习惯了，奴奴更不怕了。瞪眼吗？奴奴不怕。
　　奴奴盯着这厮又看了五百年，五百年的光阴，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那是多少花开花落，那是多少月亏月盈，就连天上的星斗，都改变了位置，奴奴却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这家伙，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丑。“好像我前五百年都是错觉。
　　这个结论要不得，那是肯定别人，否认自己。奴奴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奴奴原是个聪明的，想了五十年，终于想白了。
　　人生啊，观景看物有三种境界。
　　第一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奴奴现在正在第二境界，看乌龟不是乌龟，所以不觉得乌龟丑。试想一下，即便是一只□□，你盯着他一动不动看一千年，你也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是你的影子，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影子丑。
　　嗯，事情一定是这样。
　　奴奴豁然开朗，盯住乌龟一动不动，又是一个五百年过去了，奴奴心中不甘心啊，竟然还没有达到第三种境界，奴奴反而越看觉得它越顺眼。
　　难道因为第三境界是最高境界，所以困难一点，没关系，奴奴什么都没有，剩下的只有时间了。
　　一千年过去了。奴奴几乎绝望了。此时再看它，不但是顺眼的问题，怎么觉得他那小小的脑袋，短短的脖子有几分可爱，就连那小眼睛也透着调皮。
　　难道是盯得太久了，大脑缺氧了，思维混乱了。奴奴连忙张开大口，呼呼地将一天元气，吸入肚中。
　　小样，再来过。
　　庭前花开花落，天外云卷云舒，西南风吹一山平，东北潮退化桑田。一千年，又一千年。奴奴始终没有达到第三境界，但是第二境界的境界却越来越高深。
　　看它的脖子，虽然短，但是光光滑滑，其上覆盖着点点鳞片，在阳光下闪亮，闪亮，是不是有点熠熠生辉。那一双绿豆眼，小是小了点，但是却更加聚光，看事情是不是会更深入一点呐，怎么会觉得好迷人哪。
　　要死了，奴奴对着一只乌龟犯花痴啦。
　　有一天，它忽然缩回了头，将头缩进了壳里。
　　就这么被奴奴打败了吗？
　　它重新探出头来，躲闪着奴奴的目光，奴奴觉得好生奇怪，问道：“怎么了？”
　　“啊，那个你的目光太温柔，我觉得自己会化的了！”
　　“哪有？”
　　“就有啦！”
　　“那你怎么还不缩进壳里！”
　　“我一会不见你，有点不习惯啊！”
　　奴奴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甜，有点开心，想笑，但是奴奴却闭上了眼睛，不能随随便便沉沦下去，奴奴可是一团先天混沌之气化的小蛇啊，奴奴有自身的骄傲。
　　奴奴绝不承认，绝不承认对一只乌龟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