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妖狐》王爷纪东宝

6、开炉仪式

　　雪寒从雪凛手中将竹叶取过，注入自己的神识，竹叶上的光芒开始收敛，流动得有规律起来。下一刻，只见它缓缓离开雪寒的手掌，轻巧地飞起来，随着雪寒的目光在房间里穿梭来去，如果不是亲手捧过它，雪凛只会以为这是一件已经祭炼完成的法器飞镖，绝对不是天生天养之物。
　　“这是紫金竹，相传是上古大能观世音菩萨的心血浇灌而成。”雪寒让叶片飞到雪凛手里，供他仔细查看，“以前只传世过一根竹节，记载在《异物志》不起眼的一篇中。不过老太爷当年游历江湖，有见过这根竹节炼成的法宝，是一把匕首。”
　　“既然一根竹节只能炼制成匕首，那这次是送来了几节？”
　　雪寒得意地一笑，说道：“整整九节，而且上有细枝，枝上有叶。这竹子非金非木，虽然先天就可通灵，可以御器，但是过于坚不可摧，不经淬炼重制，除了当拐棍以外也没什么更好前途，所以委托人千里迢迢来找我们唐家。今天老太爷用真元催动火焰，一炷香的时间也只熔断三片叶子下来。不过委托人对此已经非常满意，表示他曾经大费周章，最终也只取下过一片。”
　　“这等重宝，委托人是从哪里来？长什么模样？”雪凛的好奇心被勾起，两眼放光。
　　“就知道你要问个清楚。”雪寒又喝了一口茶，“那人没有露脸，是个西域客商的打扮，严严实实地围着。号称是顺丝路而来。”
　　丝路通商多年，莫说国都长安，就算是锦官城的市井小民也见惯了各色人种，不会因为奇装异服、黑肤碧眼侧目。不过既然是上门委托，连面巾都不摘也显得很没礼貌，老爷子竟然都能忍下？不过事关老太爷的心思，就算问雪寒也是白搭，雪凛也就不再追问。
　　“别的细节，事关委托人的隐私，我就不能再跟你细述了，否则九伯一定要怪罪于我。”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绝对不涉及机密。”雪凛不依不饶地竖起一根手指。
　　“你说吧。”
　　“委托人知道我们唐家炼器的那条规矩么？”
　　雪寒觉得好笑：“你这话问得奇怪，虽然是难得一见的上门客，但只要是进得门的，当然是知道那条规矩。”
　　唐家炼器不问贵贱，不问出身，只要委托人准备了足够的材料，就一定开炉动工，连订金都不需要。但是唯一一条规矩就是，法器练成，法宝出世，要由唐家亲自护送，送货上门。在此行程之中，委托人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抢这件法宝，死伤无论，一切攻击唐家护送人只用该件法宝抵挡，但是一旦最终进门，这件法宝就归属了唐家，委托人只能最后再看上一眼。当然，炼器的酬金还是得全款付清，不容拖欠，可谓两失。
　　“法宝未经滴血认主，没有养孕出器灵，就只是件法器而已，最多发挥出五成能力。”雪寒拍了拍雪凛的头，“如果委托人连这五成都抵挡不住，那将来也只算是明珠暗投。作为匠人，我们唐家收回来也是合情合理吧。”
　　雪凛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暗想这条规矩太过可怕，特别是这个“护送人”一说根本没有明文规定，就算是老太爷亲自护送也合乎情理。活该炼器堂那几位长年手痒也没东西可铸。
　　其后又闲扯了几句，雪寒问了问雪凛的课业，不过也不是真正想要关心这个聪明的小弟会不会读书。他白天在炼器堂耗费了太多精力，若不是今天提前结束，吃完晚饭就应该倒头就睡。雪凛懂事，也不会拖着他，等铃儿进来掌了灯也就退回自己房间去。当然，半路上还是绕了个弯，把偷藏的鸡腿送到树下。那位姑娘虽然面目可爱，感觉却委实不好惹，还是好生伺候为妙。

　　接下来几天，除了在学堂里跟双生子互做鬼脸赌气，雪凛还是抓准机会问了他们金蝉的来历。不过双生子也说不出更多细节，只说是在花园里随手捉到。事实上说捕捉都有些不对，这金蝉好像已经耗尽了气力，躺在荷塘中一朵荷花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若不是还最后抽搐了几下，根本不会相信它是个活物，只会以为是哪房太太的配饰丢在那里。双生子还没有踏水而行的能力，远远看着阳光下，荷蕊里金光闪闪，硬是不怕死地脱了衣服用真气护住心脉，强行在蕴含了老太爷法力的池塘里游了个泳。对于这点雪凛也只有佩服，另外还有些不服气，因为别说游泳，他现在连脚踩到那水里都会被弹开，修为境界这种东西，天分上的差异真是不服不行。
　　于是放课后，雪凛还是去池塘边绕了一整圈，企图寻找点蛛丝马迹。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好在那姑娘早就说过这件事情急也没用，放在心上便是。他当然也不愿意主动去招惹那位，除了每天晚上睡前偷偷去放一次食物，别的日常也就照样过。

　　整整一个月后，炼器堂终于重新开炉。这是三十七年来第一次淬炼法宝，声势自然非同一般。连夫子也表现出很好奇，听见锣鼓一响就提前下了课，带着小毛孩们过去看热闹。
　　炼器堂平时当然是雪凛之类无关人等进不得的，今天也是门户大开，只见里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院子，院子正中间现在摆了巨大的香案，上边整齐供奉了三牲和瓜果。巨大的香柱此时已经点燃，萦萦香烟缓缓升腾，不过到大概两层楼高就再飘不出去，只是在虚空中流动。雪凛知道那就是炼器堂的结界，一个圆形的穹顶。
　　老太爷稳稳坐在堂厅里的椅子上，看九爷有条不紊地主持开炉仪式。唐家炼器从来不需要挑日子、看天时，但是还是炼器乃是逆天而行，还是得提前跟上苍打个招呼。这时老太爷身为地仙应尽的礼数，尽管天上天下没有谁敢把他当作地仙看待。雪凛远远瞧见自家亲爹十六爷一脸严肃地站在老太爷身后，风尘仆仆的模样，还穿着劲装，看来是刚刚赶回来。他冲着爹用力挥了几下手，不过自然也是得不到回应。
　　仪式结束，九爷回过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请老太爷起身。
　　“老九你办事倒是越来越妥贴了，我还担心这次相隔十年，你怎么也得漏个一两个步骤。不错不错。”老太爷乐呵呵地站起来，动作完全没有一点老态。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故意蓄了白发白须，单看容貌皮肤，他也完全不是个老头的样子。他个子不高，比寻常女子都矮上半个头，跟身边壮硕的家丁一比，更是显得他有些娇小，可是一站起来就有种足蹬天地的气势，昂然不可一世。
　　九爷一笑，退回到老爷子身后儿子的队伍里，位置在长房和四爷之后。此时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会感慨老爷子的几个儿子丰神俊朗，且个个气质迥然不同。唐老太爷早年醉心修真，直到断了仙途以后才安下心娶妻生子，一妻两妾一共生下十六个儿女，算是非常高产。排行一、四、五、六、七、九、十六的是儿子。长房大爷无心继承家业，喜欢做些俗世生意，穿得像个富贵人家的员外，没事喝茶吃点心打算盘；四爷是个文弱书生，曾经被老太爷评价为最有仙途的一个，眉眼间也颇有点仙风道骨，平日里喜欢抚琴，院子里养了很多珍禽，仙鹤之类，是孩子们毽子上羽毛的“供货商”；五爷、六爷、七爷长年在外闯荡，几年也不一定回一次家，今天全部到齐，算是非常隆重，少不了让小辈们好好打量；九爷是如今唐家名义上的掌权人，家中大小事务都由他来主持，看起来反而是最老成稳重的一个；九个女儿全部已经出嫁，这九位姑姑雪凛一共也没见过几次，只是从下人口中偶尔会听说一些年少时的顽皮趣事，她们这种时候也不会特别赶回来，毕竟不好再插手家族事业；十六爷是老太爷最小的儿子，而且跟着接连六个姐姐而来，从小最受疼爱，如今主要负责各种唐家外务对接。
　　老太爷走进院里，不慌不忙地先环视一下前来凑热闹的众人，瞧见雪凛和双生子在人群里探头探脑，不由一笑，说道：“你们这些小鬼，都站到各自父亲身后去。”
　　雪凛和双生子开心一呼，拔腿就要跑，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身后两个姐姐一扯，雪心牵着雪凛，雪贤牵着双生子，安静地对老太爷行礼，然后慢慢走到屋里。
　　雪贤是大爷家的掌上明珠，不过穿着没有自家父亲的富贵做派，非常素雅，只在头上戴了支简朴的玉簪。她轻轻拍了拍双生子的背，让他们跑到九爷身后，然后对雪心笑了笑，走到最首挽住大爷的手臂站着。雪心本来就是雪凛的亲姐，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对这个弟弟还是挺疼爱，若不是雪凛性格乖僻刻意疏远，巴不得把他放在身边教养，此时好不容易逮到，自然一刻也不松手，牵着站在十六爷身后。
　　“你母亲可好？”十六爷疼爱地理了理雪心的衣衫，看得出她听说父亲回来也是一路跑来。
　　“娘她一切都好，入秋以后胃口好，晚上宵夜多吃了些，还胖了一点。爹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也不先回房里打个招呼换个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