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西藏》墨

1、1

　　我削好第七颗梨时蓓颜说她要去西藏。我没言语，把梨切好盖上锅盖放到炉子上煮。凭她的身体去西藏无异于自杀。我反身背靠墙抱胸看着她，床上的她，面色潮红，虚弱的瘫在被子里不住地咳着。我走过去，给她把被子盖好，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问，你……会陪我去吗？我看一眼那双清澈却无助的眸子，亲亲她的额头，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
　　真希望是真的。
　　我哄她睡去，轻脚离开房间带上门。
　　我们两家楼上楼下，我家在１５楼，能很好的看到早上初升的太阳。我总喜欢在日出时用歌声叫蓓颜起床。我有一把黑色木琴，是考上A中那年蓓颜送我的，古典雅致。送我琴时蓓颜正发着高烧，那个傻瓜冒雨跑遍了小城挑来了这把大家伙。她说我的气质跟这琴很像，说完便带着微笑昏倒在我怀里。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怀里她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羽毛一样。我抱着她向医院飞奔，生怕风把她从我怀中吹走。
　　我和蓓颜是初中认识的。那天她娇弱地站在讲台上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蓓颜。男生开始起哄，我领的头，没别的意思，只为她漂亮。我那时是个愣小子，不求上进不思进取，整天带着一群虾兵蟹将惹是生非，尤其爱捉弄漂亮女生。我把毛毛虫小□□之类的东西放进她的铅笔盒或桌洞，她吓得脸惨白却忍着不哭不叫，倒是她同桌哭叫连天的。我开始注意这个倔强的漂亮女生，变着法恶整她，每次她都被整得悲惨透顶却总是咬紧牙不哭，而且她从不告状，这让我对她颇有好感。我只见她发过一次火，忘了是因什么而起，我笑她没娘的小孩不长肉，她忽然停下脚步，猛一转身一个巴掌甩到我脸上，周围的虾兵蟹将都愣了。我呆呆地看着那双喷火的眼睛，一时间无法相信这竟是温顺柔弱的李蓓颜？等我反应过来，人都跑出校园了，看门老大爷愣是没拦住。我翻墙出去，疯子一样找了一下午，终于在校外不远处的一片废墟找到哭肿眼睛的她。那丫头想去西藏却不知道火车站怎么走，哈……
　　靠，你够有本事的啊，想坐火车去西藏？哎，我说你一分钱没有拿什么坐火车呀？话说回来了，西藏好玩吗？远不远啊？下回去一块叫着我啊……我叽里呱啦说的起劲时，那小美人早趴在我背上睡着了。要命的是我自己还越说越兴奋，从西藏说到我妈我姥姥再到我姥姥家的猫，竟忘了问她家住哪了，看她睡得香又舍不得把她叫起来，只好硬着头皮把两人给转丢了。最后厚着脸皮去找警察叔叔，那警察哭笑不得地借我电话用，眼神暧昧地听我向老爸报告行踪，现在想来那叔叔长得也不错啊思想咋就那么不纯洁呢？（是你做贼心虚吧？）这件事让我被记一大过，却因此得到蓓颜的友谊，还是很值得。
　　后来我跟蓓颜说她小时候如何如何倔，属打死也不哭的主。那姑娘扑哧一笑，挥着小拳头砸我胸脯说笨蛋，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才捉弄我的。我惊问，谁说的？她“唰”甩给我一本《儿童心理学》说，不成熟的小男孩习惯用不成熟的方式吸引心仪的女孩子注意。这让我郁闷了好几天，难道她十岁就看过《儿童心理学》了？

　　初二那年，我家搬了。一天早上上学，我破天荒起个大早赶去学校打球。那时校季联赛，我是中锋兼队长，职责所迫。平时都是早课快完了才晃晃悠悠进教室。可是那天，我竟跟蓓颜和蓓颜她爸撞个正着。我颇意外地装模作样问叔叔好，蓓颜的脸“唰”，莫名其妙地红了，人面桃花。她爸爸一身戎装，很魁武，上来拍拍我的肩膀，你们认识？同学？同班？那好，我女儿上下学就交给你了。我惊于他疑问当设问用的本事又迫于他的淫威就稀里糊涂默许了，心里那个悔啊……这将意味着从此告别早上六七点钟舒服的懒觉，老老实实早睡早起。蓓颜是很美，却美不过我的梦，梦里我能见到我的亲妈。
　　我妈怎么死的我忘了，或者我爸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七岁前，我习惯抱着姥姥家的大黄猫缩在妈妈的怀里睡姥姥家的大炕，七岁，我爸把我拉回城里上学，八岁，我爸带我参加我妈的葬礼，葬礼上姥姥狠狠扇了我爸一巴掌便转身蹒跚的从此走出我的生活。念完小学，我爸认为我足够大了，就干脆把小满领了回来。我一直叫她小满，比我爸小十六岁，我一直隐约觉得我妈的死或多或少和她有关，对她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不过说句良心话，小满对我不错，刚刚毕业一小老师，掐一把能出水的年纪就成了后妈……可我老感觉那是猫哭耗子，我下意识认为漂亮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因为小满就很漂亮。
　　直到后来遇上蓓颜。
　　蓓颜的美一碰即碎，我一再小心呵护着，生怕她有一天化成一阵烟云飘散。她体弱多病经常请假，从不翻课本的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记笔记给她带回去，久而久之竟上了瘾，考了个班级第四。老爸乐得屁颠屁颠的问儿子你要什么说吧。我就毫不客气地要了辆飞鸽，女式的。床上的蓓颜正发烧，听到我来了就撑着坐起来。
　　第四？真好啊，凌峰你应该考第一，你看，其实你多聪明啊。
　　我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她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要骑车带她去看夕阳西下。至于学习，既然她想让我考第一那就考呗。可我只能没出息地考个第二，因为我考不过蓓颜，她是年级第一，尽管她经常因病窝在家里。
　　有时也真想不通，这么个病秧子哪来那么大学习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