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81、第七十九章

　　工党方面对周的策反自然是铩羽而归，周海夫妇对杨女士十分亲热礼遇，对所谈之事，也并不抵触，可是日本人声势正隆，一场话讲了几个小时，家常以外，却并没有应承什么实际的，也只是礼礼貌貌地把人送离了上海。
　　不过这也在明楼、明诚和妙芳的预料之中，革命的道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挫折和碰壁往往比成功更多，明楼和明诚只遗憾了一瞬就放开了。
　　现在的烦恼反而是自柴崎见到程妙芳那日开始，便几次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间接地对她邀约，表达亲近招揽之意。
　　为的便是盘尼西林。
　　突袭珍珠港的巨大成功让日本还掌握着太平洋的制空权——虽然妙芳心中知道这是短暂的，昙花一现的，美国宣战之后，所有对日本的私底下不上台面、心照不宣的各种走私都被收紧了，金贵的盘尼西林更是如此，妙芳手上通达美利坚的航运仿佛是唯一的希望。
　　明楼有些后悔，妙芳表露能够拿到盘尼西林的手段，一是原本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让日本人不敢轻举妄动，并设法和他们假意交好，二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给抗日统一战线运送盘尼西林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会泄露，到时候需要又足够有信服力的遮掩，可现在这一切似乎又成了一把双刃剑，日本人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反而可能会干出各种威逼利诱的事来，让她陷于危险之中。
　　程妙芳已经推脱了两次，说美国那边卡的紧，路途又远，拿货都要看运气，她也没什么本事，十几支几十支的，挣些零头小利，养家糊口罢了……不过事不过三，柴崎很快就会失去耐性的。
　　圣诞节那天，正是很多西方人和信徒最为重大的节日，前方却传来了香港沦陷的消息。
　　这意味着，正面的争斗已避无可避，不论是从香港还是上海接收漂洋过海的盘尼西林，都必须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程妙芳心里明白，不论自己是否有金手指，事情都已变得极其危险，因为日本人大可以派人一直监视自己，或者在船还没有进港的时候就先拦截检查。
　　“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看到明楼眉头紧锁，妙芳拍拍他的肩，口气十分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小事。
　　明楼把妙芳抱在怀里，叹了口气，仿佛在无声地说，心大成这样，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妙芳摊摊手：“你叹气也想不出法子来，顶多我以后小心点咯。”又捏了爱人的脸一把，“收起你的愁眉苦脸，难得一个休息日，大姐叫我们回家吃饭，你摆个臭脸，明董事长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明楼瞪她一眼，永远没个正形。
　　“好啦，看你这么愁，我就透露一点点吧，就一点点哦，”妙芳用小指头比了个一点点，“其实黄荣金手上有一个也有货运公司，不过是以走私发黑财为主，正规生意做得一塌糊涂，日本人一来他就做了缩头乌龟，公司也是半死不活的，我早就在里面安排了人，掌着两条线，以后盘尼西林给日本人的，就直接到上海，给自己人用的，就从这条线走，大船先到泉州换小船，再到崇明靠岸，虽然折腾了点，不过人都是最机灵最可靠的，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明楼这才展颜一笑，又揪住妙芳的鼻子轻轻晃了晃：“看我担心慌张，你很得意是不是？看戏是不是？”
　　“哪敢啊，”妙芳腾地起身立正，作势昂扬地行了个军礼，大声说，“报告明长官，属下不敢！”
　　明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明诚进门便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敢不敢的？我隔着门板都听到了。”
　　程妙芳的表情十分无辜，明楼轻咳一声：“说你若是有了女朋友，敢不敢和我们说。”
　　明诚翻了个白眼，这俩人自己亲亲热热，就爱拿自己开涮：“车子好了，走罢，要不大姐该等急了。”

　　回到家，一在小客厅坐下，宋嫂就沏上茶来。
　　阿香的年纪也到了，她的父母给她相了个差不离的人家，春天便辞了工回家嫁人，听说男方忠厚老实，但阿香做了几年帮佣，多少攒下些私房，再加上临走时明镜几人又送了些财帛，两人的日子虽不富庶，倒也过得平安。
　　此后明诚又在苏州当地寻了两个婆姨，一个宋嫂，勤快利落，一个吴嫂，做得一手好菜，家中又井井有条起来。
　　明楼和明诚的是碧螺春，妙芳的却是一杯桂圆红枣，宋嫂还笑着说：“大小姐特意吩咐的，吴嫂早早就炖上了。”
　　额……明楼和明诚一顿，妙芳笑着点点头：“谢谢。”
　　一无所觉的宋嫂走开，明楼和明诚对视一眼，双双苦笑——他们甚至不太敢去看妙芳的表情。
　　妙芳反倒很超脱，无所谓地耸耸肩，还朝两人做了个怪表情。她对未来早有打算，这个计划里，有旅行，有流浪，有隐居，有诗和远方，可是明楼，并不是必须。
　　一顿饭吃得倒也平静，吃完晚饭，宋嫂和吴嫂一日的工作算是了了，回了一旁的小房子休息，四个人进了明楼的房间，坐在沙发上，明镜这才说起正事。
　　“妙芳，听说你有门路弄到盘尼西林？”
　　明楼现在最敏感的就是这个，他脸一肃，追问道：“大姐，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你管我。”明镜避而不答。
　　明楼和明诚还有一重身份的事，依然还对大姐保密，明台的事两拨人能配合得这么好，明镜也曾怀疑过明楼，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最终脑补为：两人应该是国党中对工党相对友好、和工党积极合作抗日的那一拨人，在行动中与上海工党地下小组多有往来，明台也早有加入工党的意愿，两方才会联手将明台救下。至于安排明台去北方，明楼的解释是，明台会被调派至军统北京站，于是她最终还是将苏医生和程锦云都是工党、明台也已经入党的事情一股脑儿都瞒了下来。
　　所以虽然都来自抗日统一战线，国党和工党之间关系还是十分微妙，一家人分属两个阵营，三种势力，家中的气氛一度有些别扭。
　　明诚很认真很诚恳地说：“大姐，这很重要。”
　　“好吧。”明镜这才有几分不情愿地说，“是旭昌的郑老板说的，他说，现在黑市上的盘尼西林八成都是假的，说，上通航运的程老板手眼通天，日本人手里那几支真的，都是从她手里漏出来的，他还说，让我和妙芳说说看，能不能给他弄一些，他可以出三倍价钱。”
　　明楼问：“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明镜觑了弟弟一眼：“我说‘不可能吧？若真有这本事，我怎么都没听说？我们家都还没这金贵玩意儿。’”她又不是傻。
　　看来大姐虽然鲁直，却也不笨，明楼和明诚都松了口气，笑了，不过，妙芳和日本人的交易都是严格保密的，看来这个郑老板，是要好好查查了。
　　妙芳想了想，说：“这个郑老板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这两年突然好起来了，他老婆有个弟弟，原先是张小林的人，在黄浦区警察署当个小头儿，巴结过南田洋子手下的那个高木，高木一直看不上他，也不知现在走着谁的门路。”
　　上海滩牛鬼蛇神太多了，虽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消息，青帮都是门儿清，可这人实在是太稀疏平常，她也没刻意关注。
　　现在看来，应该是有心试探，并非无意之举。
　　明镜最恨那些奴颜媚日的汉奸，一听这个看起来模样老实的郑老板竟是这种人，马上就暗下决心，要离他远远的，不过盘尼西林……她转向妙芳：“你给我透句话，到底有没有门路？”
　　抗日前线一直物资稀缺，虽说上面没有布置筹集药品的任务，但若有机会，自然是越多越好。
　　妙芳想了想，说：“您想要多少？”明镜难得开口，她一味推拒，将来曝光那日，自己可就尴尬了。
　　“一千支！”本只是试着问问，没想到妙芳竟然这样回答，当然是越多越好，明镜一下子兴奋起来。
　　“噗！”正喝水的明楼一口喷了出去，咳嗽不已。
　　大姐这还是懵懵懂懂，没有概念啊，明诚无奈地说：“您知道黑市上一条小黄鱼都换不到一支盘尼西林吗？一千支盘尼西林，就算妙芳……大嫂给您打折，明家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吧？”
　　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明镜有些羞赧。
　　程妙芳是把自己所占的一成药品利润，直接折算成盘尼西林运过来，所以真要说，其实这些盘尼西林虽然金贵，倒也远不用那么多钱。
　　“想要为抗日贡献一份力量，心是好的，可是您要知道，盘尼西林产量很低，到目前为止能还不能装备美国全境的部队，这两年妙芳千方百计弄来的，拢共也就两三千支，除了为了虚与委蛇断断续续给日本人的两百支，其余都送到了抗日前线，”明楼笑笑，耐心地解释，“您这一千支，妙芳就是半年也凑不齐啊。”
　　明镜的肩膀一垮，原来妙芳早就做在前面了，自己这是多此一举了。
　　妙芳握住明镜的手，说得爽快：“大姐开口，我也不推，两百支吧，可是要等下个月出洋船回来，不用您出钱，也不用您接货送货，我直接替您送到地儿，一条龙服务，怎么样？”
　　“你就哄我吧，”明镜也不纠结了，拍拍她的手，嗔道，“你们都做好了，我就是白操了这份心。”
　　明镜一走，明楼就露出凝重的神色：“看来柴崎忍不住了，他想试试你到底能有多大的能量。”
　　“不过好在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觉得你只是求财，大概是中岛那里，阴差阳错地给了他固定的印象。”明诚说。
　　明楼转头对明诚说，“明天再去查查这个郑老板。”
　　明诚点点头。
　　看到妙芳依然是一脸轻松，明楼忍不住有些抱怨：“都有人要给你设套了，你也不紧张一下？”
　　妙芳从善如流，突然做出柔弱惊慌的小白兔表情，抓住明楼的手臂摇啊摇：“伦家要怎么办？明楼哥哥，你要保护好伦家，伦家真滴好害怕呀~~~~”
　　正端着茶杯的明诚一口水喷了出来，这戏精，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