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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明楼突然发现,自那次舞会之后,自己与这位“程小姐”莫名有缘,明堂大堂哥举办的新年答谢会上也看见她,去法文书店取自己预定的书也遇见她,更诡异的是,大姐为了给他相亲,办了个小范围的餐会,来个七八个女孩子,就有她一个,说是陪朋友孙小姐来的!
      这位孙小姐闻言却是委屈兮兮,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
      程妙芳现在在上海滩也是有赫赫威名,这几年将杜镛手中的产业打理得极为不错,是镇得住场子,能代表杜生说话的人,性子泼辣,御下严厉,软硬不吃,而且极为傲气,一不合心意就翻脸,是个滚刀肉似的人物。不过她往往埋头做事,甚少出现在小姐太太们最爱的舞会、茶会上——偏几次三番偶遇“明少”和“诚少”,个中原因,他和阿诚都百思不得其解。
      上海的小报最爱捕风作影无中生有,早就写得天花乱坠,脑补了一大堆爱恨情仇了,连大姐都肃着脸问他:“你和那位什么妙芳是怎么回事?”明楼觉得自己冤死了,连忙百般解释。
      明镜心里犹有狐疑。
      “以前真没见过?”
      “天地良心,是真没见过。”
      “也是个清秀佳人,你对她真没想法?”
      “真没想法!”
      明镜仔细看了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便决定暂时放过他,末了又警告了一句:“汪曼春不行,这个程妙芳也不行,不管你还是阿诚,娶个女流氓回来,看我打断你们的腿!”
      明楼沉了一瞬,才低声回答:“是。”
      不久他和阿诚返回法国,却没想到,时隔一年,这段缘分还从上海延续到了巴黎。

      1935年,夏,法国巴黎机场。
      程妙芳下机的时候,脚步是虚浮的。如果从香港就开始坐邮轮的话,大概要花二十几天,但人至少可以好好休息,可是她为了赶时间,从上海飞香港,从香港飞仰光,从仰光再到孟买,孟买坐邮轮到意大利,再从罗马飞巴黎,也花了将足足十二天,这之中的风尘仆仆腰酸背痛,说起来都是泪。
      上海到巴黎本来只是11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而已,机票还能打折呢,哪像现在不但价格贵,飞机难坐,一般人买不着,还飞不了长途,这个该死的时代!
      好想要个小叮当的任意门。
      实在是累到了,出了机场到了市中心,她在第五区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小旅店住了下来,先狠狠睡了一觉。
      等黑甜一觉醒来,已是到了傍晚。
      把自己拾掇了一遍,绾了一个松松的髻,画了淡妆,换上一件白色连衣裙,棕色低跟小皮鞋,拿上手包,程妙芳朝镜子里瞧了瞧,好一个摩登女郎,在巴黎也够时尚。
      下楼时,程妙芳还笑着和前台的老太太打招呼,有阿曼达修女打下的基础,后来也刻意学了些,她的法语还算过得去。
      据说在法国特别是巴黎,很难从衣着上看出贫富,法国人生性浪漫,对他们来说,生活要有情趣,干净整洁只是基本,打扮自己,在自己能力的范围内追求时尚,也是愉悦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
      老太太就穿得非常得体,还化了妆,脊背挺得笔直,气质优雅。
      老太太赞美道:“这才是年轻女孩子应该有的模样,你刚才来的时候那狼狈的样子吓了我一跳,我都不想把房间租给你。”
      “我只是太累了,上帝知道,”程妙芳语气轻快,尽量模仿法国人的说话习惯,“我跨越了差不多三万公里才到达这里。”
      “你是来留学的吗?”
      “是的,我的法语老师告诉我巴黎很美,我很艰难地说服了我的父母,才能来到这里,”程妙芳俏皮地笑笑,“好了,现在我要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去看看我梦想中的学校——当然,顺便吃个晚餐。”
      “学校周围总有很多美食,祝你好运。”
      “谢谢。”小姑娘像一只蝴蝶般,开门翩翩而去。

      巴黎大学的校园里很安静,教学楼是极具韵味的法式建筑,既有近年来新建的,也有中世纪的遗存,在绿树掩映间,夕阳从枝桠里透过来,在墙面上印上斑驳金红的光影,静谧,却隐隐有一种沉稳而蓬勃的力量。
      下午的课已经结束有一会了,学生们已渐渐散去,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往于路上。
      花坛里的小雏菊也正开得漂亮。
      要是真的能在这里读书就好了……有那么一瞬,程妙芳真的在想能不能放下一切,躲进这象牙塔,编织虚幻的美梦。
      可是,不行。
      念头闪现的瞬间,就被自己否定了。
      眼前掠过在东北时的一幕幕,江山变色,血流成河,应该戍卫一方的军队撤走了,可是在这片上生长起来的人不能走,也走不了,他们反抗,他们牺牲……

      过完了正月,上海依然寒风料峭,梅花开得正好,迎春花已经三三两两地绽出了金黄的小花朵。
      妙芳不顾杜镛的劝阻,执意要亲自押送一批物资秘密运往东北。
      今年2月,《抗日联军统一建制宣言》公开发表,这标志着,东北三省的抗日武装在工产国际和中国工党的领导下,由零到整,形成了统一的编制,有了主心骨和风向标。
      消息一出,民众振奋,就是各界爱国人士自发募捐捐赠了一批物资,主要是大洋、药品和衣物,打算送往东北,支援物资奇缺的抗联。
      上通航运——妙芳设立的航运物流公司虽然不如那些外资的国际公司资本雄厚,但背靠青帮,又与国党交好,敢接别人不敢接的活,迅速扩张,吞并了一些经营不善的同行,很快就在上海异军突起,五年时间,就成了民营航运中的佼佼者。
      上通航运不仅承接了这个单子,而且不收取一分费用。
      妙芳做了详细的计划,打算船先到海参崴,一部分物资下港,支援黒省的抗联队伍,然后南下,旅顺已经被日军经营得铁桶一般,还得想办法在丹东附近找个小港或者通过小船转运的方式把物资送到队伍手里。
      “武汉,香港,台湾我都跟船去过的,东北而已,我怎么就不能去了?”妙芳犟着说。
      “国家兴亡,固然匹夫有责,但东北沦陷,那里到处都是日本人,要是出点事,可没人能护你!”杜镛苦口婆心地劝,“你一个女孩子,再有心也不必亲自去的,我让你学武术格斗和射击,是让你能有力自保,而不是非要陷自己于险境!”
      杜镛早年因为立场和国党更为亲近的缘故,与工党结下了仇,可是抵御外辱,支持抗日,他在爱国大义上从不含糊,这批物资就有五分之一是他捐出的,可是对于妙芳对于亲身直面战场和杀戮的蠢蠢欲动,他并不赞同。
      妙芳低着头不说话。
      这个小囡真是太倔了,杜镛头痛不已,他早几年就知道,妙芳看起来乖乖巧巧,实际上主意大得很——所以才和那个王雅樵臭味相投——两人都从师生混成了忘年交。
      如果他知道妙芳如此执着,正源于不久前亦师亦友的王雅樵的一封来信,说“国家危殆,莫学‘莱阳老瘪三’偏安一隅,当以天下为公”,会不会在心里给这个又恨又怕的暗杀大王再添上一笔。
      最后当然是杜镛拗不过程妙芳。
      到海参崴的行程很顺利,和工产国际的人接上头之后,物资很快就交到了黒省的队伍手中,可日军在辽省沿海布防严密,再加上整个朝鲜半岛都已经落入日本人之手,之后的丹东行就几番波折了。
      第一次,船想要按原计划趁夜入港,没想到刚好遇上日军戒严,严查沿岸大小埠头,这艘船虽然有正式的公司和登记,却没按预定航线行驶,换言之,就是不该在丹东靠岸,后来船在渤海附近徘徊了两天,又差点引起日本海军军舰的注意,不得不暂时到天津港靠岸,经过再次联络后,船最后乘着夜黑风高靠在庄河附近,终于接上了头。
      物资下船,程妙芳也跟着下了船。
      夜色里,各个小队如蚂蚁搬家一般,带着物资四散消失在夜色里,唯独有一支小队的队员们很不满意。
      “我说队长,我们来接收物资,怎么还接收了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啊?!”
      “说话客气点,这是客人!”队长老马又压低声音说,“上级指示,上海那疙瘩来的,估计没几天就该受不了苦要走了,忍忍吧。”
      “别闹大小姐脾气,把我们一秃噜都给折进去了。”
      “呸呸呸,乱说!”
      妙芳翻了个白眼,悄悄话有本事不要说这么大声啊。
      她心里十分不服气,觉得这两辈子,自己都不是娇惯着长大的,还怕吃不了苦?
      后来她才知道,是真的苦,战斗环境恶劣,没有后勤,军械和子弹,就全靠缴获,吃穿也得自己想办法,冷了,就扒鬼子的军大衣和大头靴穿,在乡下林子里还好些,靠打猎不太饿得着,有时进了县城,只能忍饥挨饿。
      她原来是个性子淡漠,喜怒总不形于色的人,到了这个世界,除了最初的惊慌,也一直表现得很淡定,在这里,她却觉得自己成了哭包,长途奔袭追不上队伍,哭,吃着雪当喝水,哭,吃着拉嗓子的粗粮,哭,第一次杀了鬼子,哭,给队友包扎伤口,哭,队友给自己包扎伤口,哭,每当有战友牺牲,她还是哭。
      可她哭归哭,却有一股倔气,擦干了眼泪,该走还是走,该吃还是吃,该射击的时候,也绝不迟疑,让原本心里有想法的大家都刮目相看。
      难得的闲暇时,大家爱逗她笑她:“咱们这丫头有俩好,枪法好,哭得好。”
      队里只有她一个女的,大家都把她当成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而且妙芳确实是吉祥物般的存在,她带来的药让小队的因伤减员大大减少——刚去的时候,她背了一个背包,谁都不让动,有人受伤了,就假装从包里拿出药来,绷带酒精消炎药之类的用得最快,她还被逼上梁山,不得不“学会”了打针和缝针,慌乱中也顾不上什么剂量,估摸着用,就这样,即使百般俭省,不过两个月,她的药箱就空了小半,这“一背包的药”也该见底了,她正想用什么办法,去哪里晃一圈,作为补给药品的借口,一场敌我数量悬殊的歼灭战就开始了。
      他们被堵在抚顺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边战边退,最后退无可退,只能依靠恰好起伏的一道沟坎,坚守阵地。
      日军几十人,小队只有十五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重伤员。
      在密集的攻击中,就算是程妙芳弹无虚发,也不能阻挡攻势,战友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只剩下六个人了。
      队长老马腹部也中了弹,血很快就洇了出来,湿了一片。
      “丫头,你走吧。”他按住自己的伤口,突然说。
      程妙芳拼命摇头:“我不走!我不要走!”
      “走吧,丫头,这俩月吃了那么多苦还能坚持,你是个好孩子。”喘了口气,“我知道你有秘密,同样是收缴来的,感觉兜里你的子弹总比别人多,那些药特别好,就是鬼子的高官都用不上……人总有些不想说的,我也不问,你走吧,从后面走,翻过山就一直往西……我们还能挡一阵,记住,活着,要活着才能杀更多鬼子!”
      “不,我不做逃兵!”程妙芳看着这个才三十多岁就已经沧桑得像四十多岁的人,这个不仅管着大家到哪里打鬼子,还要管着大家吃喝拉撒和思想觉悟的和气又严厉的队长,心中有害怕,有无助,有委屈,有悲愤,有哀伤,她无比坚定地说,“如果我今天走了,以后即使活着,也已经死了!”
      “好吧。”队长叹了口气,猛地挺身,握紧了手中的枪,“已经够本了,多杀一个挣一个!”
      回击在枪林弹雨里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却依然坚定地存在着,坚持着。
      程妙芳一枪一枪地打着,子弹有限,即使每次做战场打扫时都会如飞蝗过境,然后藏一些在药箱里,也已经快用完了,她一颗都不能浪费。
      最后,鬼子越推越近,两边只隔着几十米,一道坎,三个队员都先后倒下了,她一急就暴露了身形,一颗子弹倏然击中左肩。
      她身体一晃,巨大而尖锐的疼痛让人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她从没有这样痛过,血汩汩地往外冒,火辣的,带有灼烧感和撕裂感的疼痛,痛得让人宁可昏过去。
      她的意识开始有点模糊了,但还是挣扎着开枪。
      血染了一手,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明灭着微弱的光芒。
      突然,身边的队长被一颗子弹爆了头,热血飞溅在妙芳身上。
      一霎间明明有枪声回荡在耳侧,却觉得天地间寂然无声。
      无边的悲愤之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还剩下四颗子弹。
      她一颗一颗地打出去,一颗,好,死了,两颗,好,死了,三颗,好,死了。
      又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击中她的左胸上方,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好像伤到了肺部,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起来。
      妙芳咬着牙。
      最后一颗,好,死了!
      她身体一软,跌倒在地,周围的枪声渐渐渺远,眼前渐至黑白,模糊,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醒来的时候,程妙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日月星辰,好像也没有空气,没有任何东西,只是一片虚无,她无法看自己,因为这个空间就像是一个很大的塑料袋,把人装进去后抽掉了空气,边界就丝毫无缝地贴在自己身上,但她又能够“看”到自己,纤毫毕现。
      这就是空间吗?一个好像只能装下自己的空间?
      金手指已经有一个了,再多一个也没有什么稀奇,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故事里,本身就匪夷所思,若是一切都无法解释,那么,存在即合理好了。
      她心里念头一动,人就出现在原地。
      已是夕阳西下,曾经的战场一片狼藉,鬼子们已经带着伤员和战死士兵的尸体撤走了,却任革命军暴尸荒野——还可以震慑那些抗日的军民。
      泪水模糊了双眼,若是……若是这个空间来得早一点,她可以一个人断后,把敌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待队伍走远,鬼子靠近,炸弹手雷弄死丫的,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而可敬的生命在自己身旁倏忽而逝。
      知道为了抗战,牺牲了千万民众,可是直面这样悲壮的牺牲,如此惨烈的战场,心中除了震荡,她还有无限的痛和懊悔,以及一个人苟活的羞耻。
      一颗子弹穿肩而过,另一颗子弹还在体内,受的伤并没有好转,人倒是缓过劲儿来了,她给自己上了点云南白药,又打了一支消炎针,然后忍着失血带来的眩晕将队友的身体一一踅摸过去,将可以带走的遗物一一收进自己的箱子里,徽章,家书,照片……最后来到那位原本就受了重伤的牺牲队员的位置时,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身体已支离破碎,身边散落着几具日军尸体,一定是事先就把手雷藏在身上,与靠过来的敌人同归于尽了。
      没有……遗物。
      妙芳映着月光,走在深夜的山林里,却一点都不害怕,她知道,有许多人还在自己身边。她找到原先小队落脚过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的人都十分支持抗日,她给了村民五个银元,请他们找到那个地方,也不必埋葬,多砍些柴禾,一把火烧了,愿意将骨灰收起来更好,将来的某一日,十几年以后的某一日,葬入烈士陵园,供后人瞻仰,如果觉得不方便,那么就让他们化归大地。
      心中恨怒欲炽,妙芳气意难平,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又荒唐的想法,却又挥之不去。
      这两个月来,她俨然已经一副东北大妞的打扮了,偶尔说几句话,东北口音也露不了陷,她一路潜进日本人重兵囤积的沈阳,换上在郊外突袭日军巡逻小队时扒下来的日本军服,凭着自己新鲜出炉的金手指和十分蹩脚的日语,不仅摸进军部,在机要室待了两天,偷拍了不少机密文件,还看到了土肥原贤二准备巡视沈阳北大营的电文。
      立即决定,刺杀土肥原贤二——这是她记得的为数不多的日本军官的名字。
      看小说史料时她以为这个名字是杜撰的,毕竟“土肥圆”,带有讽刺和贬义的,一查资料,没想到还真有此人,是个精瘦的光头,而且还是战后被军事法庭判了死刑并第一个执行的甲级战犯。
      她等了好几天,提前埋伏,终于等到了,可惜混乱中一梭罗子弹全打出去,后来才知道,同一辆车里,司机死了,两个副官死了,土肥原却被一枪击中胸口,恰好被肋骨挡住了,到医院一番抢救,虽然伤重,却还是活了下来。

      一击不中,再想刺杀就难了,妙芳极不甘心,若是当时有一枚手雷,也不会这样功败垂成,只能撤退——一定要火力充足,这个思路一确定,就被妙芳奉为圭臬,成为她日后每一次行动的第一要务。
      这次刺杀,终于让她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
      做一个暗夜的独行者。
      妙芳拖着瘦骨支离的身体辗转回到上海,因为没有及时治疗和修养了,伤口发炎了,还发着烧。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和物资的匮乏,她深知自己剩下的药品远超这个时代,太过珍贵,用一点少一点,也许一颗药一支针剂就是一条宝贵的生命,她不舍得用,便一路强撑着。
      杜生本来为了妙芳的大胆肆意十分生气,看到她这幅样子回来又忍不住叹气,待妙芳托盘而出,又对她竟敢孤身刺杀日本高官十分震惊,待听到她说起东北那边的境况和革命军的苦战血战,和未来想要做一个刺杀者的决心,又陷入了沉默,最终只嘱咐了一句:“你好好养几天。”
      她却说:“先生,过几天我想去趟欧洲。”
      妙芳想了好几天,她想去趟德国,去找找她依稀还记得的那几位发明了青霉素的科学家,提供些研究资金,让原本几经波折差点夭折的青霉素早点问世。
      感谢自己曾经是个考据党,看什么入迷了都喜欢查查相关资料。

      东北沦陷之后,沈阳就成了日军苦心经营的大本营,一个全面战争的重要跳板,这里的司令部所存文件不仅多,而且极为机密重要,妙芳潜进机要室,她这次出门,带了个十分先进轻便的相机,正好派上用场,趁着没人的时候断断续续地拍,把随身的十几个胶卷都用完了。事情是一时冲动做的,回到上海之后,这些照片洗出来,怎么在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送出去就成了问题。
      杜镛又叹了一声,认命地给妹子出谋划策。
      很快国工两党的情报组织都通过渠道收到了这些资料,来源则假托一个“后羿”的代号——妙芳随口取的,这便是日后大名鼎鼎,让日伪闻名色变的暗杀者“后羿”的由来。
      相比之下,妙芳自然更亲近工党一方,与国党的消息传递是完全秘密的,却与工党在上海地区的负责人胡越明见了面。
      其中有一个消息,远在莫斯科的中工驻工产国际代表团为了宣传抗日救国和民族统一战线,创办了《救国报》,在莫斯科编辑,在巴黎印刷发行。这份报纸主要发往国内,也有很多各国华侨订阅,影响颇大,日军恼羞成怒,决心派出一组特工,秘密前往法国,与当地小组配合“做” 掉这个报纸。
      报纸不能停,而中工在巴黎的战斗力量较为薄弱,多数都是学生和知识分子,无力应付这样有计划有预谋的暗杀行动,当胡越明得知“后羿”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了这些重要资料,还是不久前刺杀土肥原的人,又正好要去德国一趟,就请妙芳伸以援手。
      妙芳想了想,也爽快地答应下来,谁让这也是自己找出来的事呢。
      不过她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做一个独行者,以少打多,所以要赶在对方到来之前,做好布局……

      虽然想要来法留学是明面上的借口,但看到这样静谧美丽的地方也真的动心了。
      可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程妙芳转了一个圈,想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能接触到这里让人安宁的空气,她想在以后的岁月里,她一定会偶尔想念这里,这个气息庄重却又活泼的象牙塔。
      她把洁白的裙摆转出盛开的角度来,像一朵百合。

      明楼正要回家,走在校园的路上,看见一个纤瘦的女孩子正转了一圈,裙摆清扬,在夕阳的金光点点中,这画面竟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美丽。
      美在世界的任一角落,任一时间,只看你是否有幸,是否有心。
      他的心里突然浮现了这么一句诗意的话。
      然后,那女子翩然回首,看见自己的时候愣了一瞬,便露出一个娇媚的笑来:“嗨,明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 作者有话要说:  巴黎最大的夏尔?戴高乐机场,顾名思义,就是以戴高乐名义兴建的机场, 是1967年新建的。
    1935年世界范围内的民航业都算是刚刚起步,波音公司30年推出了波音247,飞机的巡航速度为248千米/小时,航程776千米(注意:只有700千米!),载客10人,1934年,道格拉斯公司推出DC-2,载客数量增加到14人,1936年初,DC-3有了质的飞跃,能载客30人,只需在中途一次加油便能横越美国东西岸,即满油可以飞2000公里多一点。
    所以不要问我为什么要转这么多趟。
    明台赴法和在法读书的时间。根据贵婉日记,明诚从1935年冬入伏龙芝学习,一年时间的话,要1936年冬才能结束,明台至少应该是37年初才到法国,才能不发现异常,但《谍战上海滩》中有一句,“我哥在新特布吕尔的农村有一间别墅,我中学时代的寒暑假基本上在那里度过。”即明台应该在巴黎中学寄读了整个高中(假设按现在的情况,高中三年),那么明台是赶不及上大学后“换学校、换专业、换教授”的,按照正常,39年被王天风带走时明台23岁,至少应该已经上大学一到两年,这样明台应该在巴黎至少呆了4-5年,即至少35年应该已经在巴黎,如果明台在巴黎,即使是巴黎中学要求住校,那么明诚就不可能按《贵婉日记》所说搬出去独住。
    设定改为37年淞沪会战前,或36年年底,日军步步紧逼,明镜为了明台安全,送他到巴黎读书,在巴黎的中学生涯只有一年多,38年秋明台上大学。
    胡越明为潘汉年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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