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55、第五十四章

　　南京的日本陆军野战医院高级特护病房里，一个女人正在病床上昏睡着，她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眉头微蹙，显然即使是在梦中，伤口的疼痛依然折磨着她。
　　这个日本女人的名字叫做野子，落魄武士家庭的次女，在军国主义的洗脑下，成了一名愿意为帝国和天皇粉身碎骨的狂热分子，她接受过相应的特工训练，有一定的身手，负责该师团的电讯和情报工作。
　　护士不时地上前检查一下病人的情况，房间角落，有一名荷枪实弹的宪兵把守，门外的走廊里还有十几名宪兵和特务正在巡逻。
　　女人的眼皮微微掀动，护士欣喜地叫了一声：“她快醒了。”
　　医生，护士，特务，病房周围霎时从一潭静水变成了瀑布，跃动起来。
　　消息迅速报了上去，很快，日军派遣军司令部传来指示：“总司令官西尾寿造和总参谋长坂恒征四郎要亲自前来探望病人。”
　　看中的当然不是她谷寿夫秘书兼情人的身份，而是令日军特别是日军高官咬牙切齿又恨又怕的杀手“后羿”在行动中留下的唯一活口。
　　除了知道“他” 没有组织，不属于军统、中统和工党任何一派，而且几乎很少失手，他们对于“后羿”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他们亟需关于“后羿”的任何情报，相貌，身份等等，哪怕是一鳞半爪。
　　为此，西尾寿造甚至推迟了预定的南京新政府成立，作为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和汪精卫做礼节性的外交会面的时间。
　　野战医院距离总部不远，西尾寿造和坂恒征四郎来得很快。
　　皮靴坚硬的鞋底叩击着地面，在安静的走廊里发出有节奏的脚步声，站岗的宪兵面色肃然，纷纷将脊背挺得笔直。
　　野子刚睁开眼睛不久，元气大伤，人还是茫茫然的状态，有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轻声呼唤：“野子小姐，野子小姐！”
　　好一会她的眼神才开始聚焦，头一侧，就看见帝国派遣在中国的部队中最高级别的领导者正襟危坐在她的床边，她激动地想要起身，一动弹就扯动身上的伤口，剧痛晕眩，又摔回床上。
　　“您不要激动，”坂恒征四郎语气非常和善，“西尾将军和我今天来，除了慰问，还是想了解一下当时谷寿中将遇刺的具体情况。”
　　“好的。”野子声音轻而干哑，透着虚弱，她犹豫了一下，定定神，“是要讲述整个过程吗？”
　　坂恒轻柔地说：“能尽量详细的回忆一下吗？”
　　野子想起那惊险的一幕，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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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芳穿着护士服，戴着护士帽和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端着托盘在走廊里疾走。
　　刚刚她掐断了医院的供氧系统，不用多久，整个医院特别是危重病房就会像开了锅的水，一片混乱。
　　她其实来了有一会了，刚才手上提一只药箱，以运送经过特批，从特备仓库里调拨的两支特殊病人急需的盘尼西林为由，稍经盘问就被放了进来。
　　盘尼西林产量不高，现在连美军自己的军队都还没完全装备上，何况对日本还是实行禁止出口，日军手里的盘尼西林极其稀缺，都是黑市上来的，而且大部分都是从妙芳的“走私渠道”高价购得的，没有军部的特批，一般人用不上。
　　能动用两支盘尼西林，那就是极为重要的病人了，小兵们如何还敢阻拦盘问，耽误了他们可吃罪不起。
　　她正想动手，就看到医院里涌进一群宪兵，簇拥着穿着大将军衔军服的日军高官进来，她躲在人群里看着觉得眼熟，听到周围的小声议论，才知道那两人就是西尾和板恒——当年在哈尔滨，她曾经见过时任关东军司令的西尾寿造。
　　西尾和板恒在前来迎接的院长陪同下，往戒备森严的高级病房匆匆走去。
　　果然如自己所料，应该是为了“后羿”来的，妙芳心想，立即稍稍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病房里正闹哄哄的，野子刚才正讲着话，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脸色发绀，大家觉得情况不对，连忙去叫来医生急救。
　　妙芳在转角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跟上往高级病房小跑的那几个医生和护士。
　　加上紧张，医生进病房时已经是一头细汗，赶不上喘口气，连忙在西尾和坂恒的注视下开始做各种检查。
　　好像还没人发现其实是氧气出了问题。
　　妙芳的原计划是用毒药注射，无声无息地把人搞死，现在计划改变，要一次性把人干掉自然要用炸药，幸好她别的没有，上次炸飞机的定时炸弹还剩下了不少。
　　“要用强心针！”医生回头对护士说。
　　妙芳连忙说：“我去取！”心中暗暗可惜，刚刚有人要汇报事情，坂恒刚好走了出去，而她已经没时间等坂恒回来再布置了。
　　她的声音对医生和护士来说有些耳生，但情况紧急，他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细想。
　　妙芳假装太过着急，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趁机悄悄把定时炸弹放到床底下，一个还嫌不够，一气儿放了四个，然后就跑了出去。
　　“强心针！强心针！”她一路跑一路嘴里还反复念叨，以示自己是真的要去拿药，转过走廊弯角前瞟了正在和秘书交谈的坂恒一眼，这批炸药当时专门为了炸飞机设计的，本来就计划利用飞机油箱，当量小威力有限，现在虽然放了四个，但能不能连走廊上的人一起炸死，就得靠老天爷赏脸了。
　　不过是半分钟时间，野战医院轰然震动，巨大的爆炸声让医院里顿时一片混乱，大家纷纷往外跑。
　　“啊——”妙芳在人群里奋力往大门外挤，嘴里尖叫着，“敌袭！是敌袭！”
　　不明真相的人们听到这叫喊声更加惊恐，门口更加拥挤混乱了，妙芳在经过那些努力想控制住场面的宪兵身边时，就往他们脚下扔个手雷，然后在爆炸声中更加用力地往外挤。
　　等她跑出大门口往小路里去时，已经脱去了护士的装扮，俨然是一个受到惊吓的摩登小姐，她拐了几个弯，看后面无人跟踪，就往玄武湖方向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楼用力抱住她，表情惊吓不定，“不是说用毒药，怎么会有爆炸声？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玄武湖波光粼粼，湖畔草树新绿，一派春日盛景。
　　妙芳嘟着嘴，手指玩着明楼大衣的扣子，软软地说：“这么漂亮的风景，鸟语花香，天蓝水清，你就不能和我说说情话，亲亲小嘴？”
　　明楼狠狠地吻住了她，像是要确定她确实存在般的，强悍地，不容拒绝地，亲吻着她。
　　妙芳的眼氤氲着一层水汽，变得雾蒙蒙的。
　　明楼很快就平息了自己的悸动和喘息，沉着脸说：“说吧。”
　　额……妙芳的眼神有些闪躲，对着手指努力装可爱：“我只是临时改变了一下计划啦。”
　　“你又把谁干掉了？”明楼很想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伤脑筋啊。
　　“我不确定啦……应该是西尾吧？那个板恒不知道死了没哦。”她觑了一眼明楼。
　　西尾寿造？！板恒征四郎？！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吗？”
　　“大概……知道吧？”十分心虚。
　　明楼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不辜负这家伙小事闹大的风格，这次是真的闹大了，他明大教授何等聪明，马上就把事情经过拼了个七七八八：“你原先只是打算干掉那个女秘书野子，到了医院发现西尾和板恒来了，因为他们急于得到关于‘后羿’的情报，你就立即顺势改变了计划，用炸弹一锅端？”
　　妙芳点点头。
　　明楼折来返去地踱着步，反复计算推演着这场刺杀之后情形如何，会发生什么，末了却发现自己难以判断，他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你是怎么知道要带炸弹以备不时之需的？守备这么森严，你又是怎么把炸弹带进去的？”不只是这次，哈尔滨，上海港，笕桥机场，这些他知道些的事件里，她单枪匹马，又是怎么把炸药带进去的？
　　“额……”因为我有金手指？因为自己确实是随身带着炸弹？妙芳支吾着最后憋出了一句，“哎呀，这就是我是‘后羿’而你只是‘眼镜蛇’的原因了嘛。”
　　明楼果然气笑了。
　　好吧，或者她携带的炸弹特别体积小而威力大，或者她还有别的途径或者内应，又或者，她确实有成为“后羿”而自己不能做到的特殊之处？
　　不说，便不问，平安就好。
　　去打探消息的明诚正快步走回来，看到明楼身边站着的妙芳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
　　“嗨，阿诚。”妙芳在明楼怀里，伸出手来打招呼。
　　明诚有几分嗔怪：“怎么又搞成了爆炸，别总这么大阵仗行不行？”
　　明楼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说她了，这次是真的太胆大了，你知道她怎么着？”
　　明诚又提了提了一口气在心口，鹦鹉学舌：“怎么着？”
　　明楼在他耳边小声说：“西尾寿造。”
　　妙芳赧然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刚好碰上了嘛，顺手，顺手而已。”
　　明诚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总算憋出句话来：“难怪现在全城戒严，大街小巷全都是日本宪兵。”
　　很快，湖畔便有特务和宪兵大肆搜捕，遇到人就上前盘问，态度凶恶，看到明楼三人衣装革履，态度总算好一些，知道明楼是新政府官员，问了几句便把人放走了。
　　三人回到酒店，新政府方面已经得到消息，西尾寿造司令遇刺身亡、板恒征四郎总参谋长重伤不治，其余病房附近的随扈人员、医生、护士和站岗士兵均有伤亡，还有当时在院治疗的病人也有受伤。明楼蹙着眉想了一会，便让阿诚想办法去传递消息，要求南京的军统和工党地下小组暂时保持静默，以避免在这次搜捕中造成损失。
　　阿诚关门而去，明楼无奈地点点妙芳的鼻子：“你看，你一顺手，我们真是全都被弄得措手不及。”
　　“哈哈，”妙芳干笑几声，“我真的只是临时起意。”
　　明楼叹了口气，不无忧虑：“我担心的是，你总做些惊天大事，国党若觉得侠以武犯禁，难以掌控，反而会对你不利，而且这次为了打探消息，我们动用了军统的线，以局座的聪明城府，很容易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