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46、第四十五章

　　过了元宵，年味儿也消得差不多了，明台却一直没提返校报到的事儿。
　　香港不是天堂，虽未沦陷，但各方势力齐聚角力，混乱得很，日本人能在街上横冲乱撞，肆意抓人，即使如此，也比上海好些，明镜知道明台虽然聪明，在学习上不如两个哥哥那样有恒心毅力，她一开始并未催促小弟，但眼看着快要开学了，可明台玩心很重，好似乐不思蜀的样子，也渐渐着急起来。
　　恰好这时，苏医生上门，说要给明台介绍一个女孩子，说是大户人家的庶女，家里疼宠，受过新式教育，在自己诊所当护士，除了比明台大两岁，各方面都是再好不过的，明镜自己没结婚，偏偏下面一家子都跟着打光棍，听了苏医生的话简直是大喜过望，立时要安排明台去相亲。
　　明台性子跳脱，加上心有所属，所做的工作又隐秘危险，自然十分排斥相亲，不想大哥竟然十分赞同，他被逼迫着万分不甘地点了头，做了无数心理准备，想了万般讨嫌的手段，没想到到了地方，对象竟然是心心念念的程锦云，顿时惊喜万分，乐开了花。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都带着一股甜腻腻，让一旁的苏医生和明镜都看得既尴尬又奇怪，若问两人是不是原先就认识，两人又齐齐摇头。
　　告别之后，在车上，明镜自言自语道：“嘶……这个女孩儿，好像有点怪怪的。”
　　明台开着车，笑得十分荡漾：“怪怪的才好呢。”
　　怪怪才好？明镜真是莫名所以，嗔怪地数落小弟：“你今天也怪怪的！”
　　挨了说，明台也不以为杵，兴高采烈地回了家。明镜觉得倦了，便先睡了一觉，一醒来，就发现小弟蜷在一旁睡的正香。
　　明镜便就这么守着，守在旁边，直到明楼回到家。
　　明镜对大弟比了个“嘘”的悄悄儿手势，又给明台拉拉被角，才轻声对明楼说：“他小时候一有心事啊，就会跑到我床上睡，待他睡熟了，我再把他抱回他自己房间，现在啊，抱不动喽。”语气里却是满足。
　　明楼笑笑说：“他啊，就是被大姐您惯坏了。”把手中的水杯放到一边，又问，“对了，今天的相亲怎么样？”
　　明镜对明楼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又问：“是不是太顺利了？事情太顺利了反而觉得有点蹊跷。”
　　明楼有妙芳的提醒，再加上知道明台和程锦云的渊源，反而让他确定了之前的一些猜想，安慰自家大姐：“姻缘姻缘，就是讲一个‘缘’字，这大概是缘分到了。”
　　明镜还有几分惊异：“也许吧，你是不知道，今天明天他一口一个锦云妹妹，人家比他大两岁哪，程小姐也是一口一个明台哥哥，两人眉来眼去的，好像已经打得火热了一样！”
　　明楼笑笑。
　　“明台刚才还跟我说，相亲任务圆满完成，既然情投意合，他不介意加快速度，年底定亲也是可以的！”明镜对自家小弟突来的热切简直瞠目结舌。
　　明楼楞了一下，才说：“那就是郎情妾意了，您啊，就别担心了。”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明镜突然叹了口气：“眼看明台就要成家立业了，想想他的身世……你说，当年他爸爸为什么不来认他呢，我们在报纸上登了那么多启事，他怎么舍得呢？”
　　“我查过，他妈妈的身份是伪造的，恐怕他父亲用的也是假身份，”想到黎叔，明楼小声说，“也许是不方便吧。”
　　工党上海地下小组负责人，可不是不方便。
　　明镜还有几分埋怨：“就是偷偷来看一眼也好呀，怎么这么狠心——你说他爸爸到底是什么人呀。”
　　“工党。”
　　明镜吃了一惊。
　　“那时候刚好是上海工人大罢工最激烈的时候，为了发动工人，很多工党党员都隐藏了身份——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明楼看了一眼貌似睡得正香的明台身体微微一震，又岔开话题，“不过，若真有亲人来认他，大姐你舍得？”
　　明镜低头沉默半晌，才说：“明台的性子我知道，难道和他爸爸相认了，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嘛？”
　　明台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咬住了唇。
　　明楼半是欣慰，半是调侃，“不愧是我家大姐，深明大义！”
　　“那你呢？”明镜虎着脸白了他一眼，“现在明台都有着落了，你和妙芳怎么样？还有阿诚也二十八了，你这个做大哥的也不替他打算一二？”
　　大姐对这个家总有操不完的心，却唯独亏欠了自己，明楼愧疚又有些心酸，小声说：“现在上海形势这么复杂，前有狼后有虎，还有汪曼春需要安抚，我和妙芳……我们结婚的事就更没底了，您还是先操心明台罢，还有，阿诚可怜，人又懂事，也留心替他看一看。”
　　明镜握紧弟弟的手，又长叹一口气。

　　于曼丽手中拿着一盒香粉，不自觉地出了神。
　　对于自家的东西，明台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明家香招牌下不久前刚推出的新款，还是限量版，一套四盒，正红、桃红、浅粉、粉白四色，玫瑰、丹桂、新兰、百合四香，必须要一起买的，盒上的招牌“女郎”正是梅兰芳先生的经典扮相，虞姬，贵妃，嫦娥，穆桂英。
　　他靠过去，拿过粉盒，打开后用食指拭了拭，果然轻薄细腻，香气淡雅，不愧是明家香，纨绔小开对这些一向很有研究：“你别用这盒贵妃的，那盒虞姬的粉，色儿更称你。”
　　曼丽一听，才知道这香粉还是成套的，声音娇娇媚媚：“我这可是别人送的，明大少爷，你也送我一盒呀。”
　　“谁会只一盒呀，”明台嗤笑一声，表示不信，“这东西都要提前预定的，听我堂哥说，只卖一千套，可受欢迎，一上架就抢空了——我在大姐那儿看过。”
　　“谁送的？你未来的大嫂呗。”曼丽妙目流转，转头对郭骑云喊了一声，“郭副官，你那盒给我看看，是什么色儿的？”
　　明台一愣，才反应过来：“你说妙芳姐？你们见过？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说起家里人时，程妙芳不免也偶尔会被提起，郭骑云和于曼丽都知道，比起汪曼春，小少爷言谈间对她不乏亲近，“她和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妙芳姐做我大嫂也不错”、“除了大姐，只有妙芳姐能制住大哥”。
　　想到上次吃饭时程妙芳透露和军统合伙走私的消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拉下脸来厉声问道：“你们去摆渡了？！什么时候？！”
　　曼丽愣怔了一下，嗫嚅着说：“就、就是那天晚上，你去领事馆偷文件的时候。”
　　“我说了所有行动要向我汇报！”他大吼一声，“为什么不说？！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郭骑云和于曼丽都吓了一跳，前几日冷不丁，明台好似轻描淡写地问起军统走私的事情，他们俩心惊胆颤，斟酌着说了一些，明台听了之后不置可否，没有生气，也没怎么样，只是说了一句以后凡行动必须先向他汇报便揭过了，他们以为事情算是过去了，没想到现在明台却突然爆发。
　　一室寂静，明台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他气不过。
　　就算知道于曼丽对他全心全意，就算知道只瞒着他一个人，是万分挣扎之后的决定。
　　入军统，是一腔热血，爱国报国，他要的，是国无外辱，是民富兵强，是泱泱华夏重立于强国之林！可是政治，社会，人心，总让初衷折损在现实的磋磨中。
　　他们想保全他，保护他为国为民的单纯理想，出于爱他，爱护他的心，因为，知道了真相，手就脏了，心就淡了，血就冷了。
　　可是这更让人郁愤憋闷。
　　“这次摆渡的‘货’是什么？”良久，明台才问，声音闇哑。
　　“来的时候是粮食，7000担粮食，售给上海粮店，回程是日用品和奢侈品，还有……烟土。”于曼丽期期艾艾地说。
　　明台的脸色更阴沉了。
　　别的还没什么，唯独“烟土”二字，让人忍不得。
　　“发电给‘毒蛇’，”他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当面聆听他的教诲！”
　　郭骑云不赞同：“组长！”
　　于曼丽哀求地看着他：“明台！”
　　“发！”明台咬着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照相馆里气氛凝滞。
　　拿到了回电，虽是意料之中，郭骑云依然头大。
　　“不见！”

　　明楼办公室里。
　　明诚就小声汇报：“明台再次电请，面见毒蛇，当面聆讯。”
　　“不用我教你吧，”明楼觑了弟弟兼下属兼管家，最重要的是，革命伙伴，“不见！”
　　明诚撇撇嘴：“我知道，所以已经回了，不见。”
　　“他还是最讨厌别人控制他。”
　　“这次倒是未必，好像是为了走私摆渡的事来兴师问罪的。”
　　明楼一默，叹了口气：“还是太意气用事。”
　　“这份意气才最珍贵。”明诚接了一句。
　　“你啊！”明楼手指虚点，“又不是在家里，这是子弹无眼的战场！你就宠着他吧！”
　　明诚小声吐槽：“那也比不上大哥。”
　　“什么？”明楼没听清。
　　“没什么。”明诚马上转移话题，“有新情况，梁仲春透露，一个透漏税的小案子，本来是经济课上报，76号在追，没想到抓了人一审，发现阴差阳错，抓到个工党地下党，特高课已经把人提走了。”
　　“什么？！”明楼倏然起立，“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许鹤。”
　　明楼低语：“我记得这个人到上海还不久，还是一些同志牺牲以后调过来的。”
　　“他也是伏龙芝毕业的，和我不同届，我们打过照面，但没交谈过。”明诚说，“听说因为在苏联留过学，自诩接受过最正确的共•产•主•义•教•育，颇为狂妄，喜欢指手画脚的，黎叔都尽量不指派他出任务，当然，来的时日短，也没出过什么任务。”
　　“看来离太阳和真理再近，也没能把他的软骨头炼成钢。”明楼嘲讽。
　　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重点是，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暴露，而他们，怎么才能把这个叛徒干掉。
　　“不过，潜伏在特高课的一名日共同志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突然出手袭击，许鹤现在重伤昏迷。”
　　“下次！能不能直接说重点？！”明楼发火，又问，“那位日共同志呢？”
　　“已经牺牲了。”明诚露出沉痛的神色。
　　两人陷入沉默，任何一位日共同志，都弥足珍贵。
　　想了一会，明楼吩咐：“通知黎叔那边，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另外，你这个老同学，既然昏迷，就想办法让他不要再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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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军统有战时令，抗战期间特工不得结婚。戴笠的说法是：不打败日本人，谁都没脸结婚。实际上从某个角度来说，一旦人恋爱结婚，就会有牵挂，就会有弱点，执行任务时容易被钻空子，而且难免就会缩手缩脚，不敢英勇赴死，所以明台能够订婚（而不是结婚），多少是因为王天风预设了他的必死结局，心有愧疚，才松手放过。而且戴笠时期的军统还有一个规定：“只进不出”，即“一日为军统，终生为军统”，“站着进来，躺着出去”，除非死，不然不可能脱离组织，人数最多时，不计所控制的忠义救国军等武装部队，内外勤人员达到了5万多人，但戴笠死后，毛人凤掌权，军统就打破了这种传统，大肆裁撤人员，“汰弱留强”，保密局核心成员只剩下一万多人。
许多人看伪装者才知道苏联有这么一个“伏龙芝军事学院”， 伏龙芝军事学院是苏联培养诸兵种合成军队军官的高等军事学校;研究诸兵种合同战斗和集团军战役问题的科研中心。校址在莫斯科。根据列宁指示，1918年奉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创办，称工农红军总参学院，旨在从工农中培养具有高等军事文化程度的指挥干部。
实际上，这个学校到了70年代才对外公开，与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美国西点军校以及法国圣西尔军校并称世界“四大军校”，为俄罗斯乃至世界的军事家摇篮。
我军中也有些高级将领毕业于此，如刘伯承元帅、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和原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