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追光》贝贝拉

26、第二十五章

　　正如戴雨农期望的那样，明台在军校里的成长迅速，表现优异，每科成绩都是最优秀的——甚至还超出了大家的预期。
　　王天风一面欣慰，一面愧疚。老搭档老朋友的亲弟弟，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却将他带入军统，越是优秀，就越要到更危险的地方去，而他，竟然抑制不住要把这样好的一个孩子用到死间计划上的想法。
　　他鞭笞他，约束他，磨砺他，尽他所能教他自己的所有，思考怎样给他安排一个足够默契，足够优秀的生死搭档。
　　于曼丽……
　　远在上海，军统和工党地下小组都开始正常运转起来，自几个月前“毒蜂”王天风不负疯子之名，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之后撤离上海，军统上海站终于等到了新领导“毒蛇”的到任，而同时，“眼镜蛇”奉中工南方局的命令，准备将无序的地下工作提纲挈领，统筹安排，上海工党地下小组组长黎叔在报纸上看到了接头的暗号。
　　一场粉墨大妆的戏，已经唱了开场，戏台上跌宕起伏，所有人不过是这出戏里的一个角色，而结局是喜是悲，没人知道。

　　梁仲春不愧是中统的老人，对于情报工作，远比汪曼春敏锐犀利得多，他将明楼赴港和原田雄二遇刺这两条看似无关的消息联系起来，本着究竟谁是最大得益者的思考方式，得出明楼非常可疑的结论，他挑动汪曼春去试一试自己的师哥。而汪曼春私心作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这个拙劣的主意。
　　程妙芳来找梁仲春，正好汪曼春从梁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人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程小姐~”汪曼春抬高了声音，先发制人，“来我们76号有何贵干？”她比妙芳高了半个头，视线往下，“难不成是来自首的？”
　　前日的舞会上，师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都没有和眼前这个女人打招呼，更别说陪她了，想起这些，汪曼春便志得意满，飘飘然起来，想要刺一刺对方。
　　听到门口的嘴仗官司，梁仲春也顾不得摆上司的架子，连忙开门出来，正要说话，妙芳偏不饶人。
　　“见长辈便是不叩首也该行礼问好，不过在鼎鼎大名的76号，我这做干姑姑的也不敢让汪处长守青帮的规矩，毕竟纪先生已经去了，”妙芳字字如刀，语含讥诮，压得汪曼春脸色发黑，有话难说，“报告汪处长，我程妙芳今天来找梁处长是公事，并没有什么罪过需要自首的。”
　　那半阴不阳的语气让汪曼春愈发耐不住脾气：“公事？你找梁处长能有什么公事？是你们青帮哪个妓馆上了新的红牌，还是赌马又有什么内幕？”
　　梁仲春脸色黑得像墨一样，举着手杖，大声警告：“汪曼春，注意你的措辞！”
　　话一出口汪曼春便有点后悔，光顾着打击程妙芳，一不小心把梁仲春绕了进来，以后见面共事难免尴尬，不过她不是伏低认错之人，被斥了一句，虽然懊恼，反倒愈发挺胸抬头，显得理直气壮。
　　走廊上很多人都蹭蹭挨挨地放慢了脚步，看起西洋景儿来。
　　妙芳反倒不甚生气了，瞅了汪曼春两眼，嫣然一笑：“汪处长，汪曼春，你听给我清楚了，”
　　她虽然不及汪曼春那样身材高挑，但在这个时代的上海也不算矮，五官清秀而已，眼睛却亮的惊人，人虽很瘦，气势却完全不输：“第一，你叔叔汪芙蕖眼热青帮势大，巴巴给你认了个义父，你也算是青帮出身，青帮的生意涉及黑白两道，我是不干净，你要说你干净，也没人相信；第二，我程妙芳，与你素无瓜葛，你却几番挑衅，那天我和南田课长说过的话，看来她还没有转述给你，也罢，我再说一次，我这人，东西可以自己不要，但若是别人来挑衅，来抢夺，我不但不会让他，还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汪曼春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了，气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妙芳环顾周围，见很多人正等着热闹的进一步发展，笑得很正经很无辜，“我来找梁处长确实是有公事，至于内容，涉及机密，恕我不能告诉汪处长。”
　　“我也是76号的处长，有什么机密是我不能知道的？！”看到程妙芳好整以暇的模样，汪曼春的眼里都能喷出火来，理智早已焚烧殆尽，“你不说出来，是说不出来！根本就没有这个机密，是你编造的谎言！”
　　“我确实有重要的事呀，”妙芳一脸无辜，“汪处长，你可别为难我。”
　　“重要的事？那就说出来，”汪曼春非常笃定，她急于给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难堪，脑子也更加发热，“你说啊，你说！”
　　“你确定？就在这里？”妙芳又问了一遍。
　　汪曼春斩钉截铁地说：“就在这里！”
　　“好吧……”妙芳拖长了声音，然后大声地说，“昨日接到周佛海先生机要秘书、经济司首席顾问、特委会副主任、海关总署检察长明楼先生的急电，为护送参加和平大会的军政两界重要人士安全到京，要求沪各航运公司将近期航线安排及到港时间及时上报，”她看着汪曼春呆愣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以及各公司目前可以提供使用的邮轮的具体情况。”
　　梁仲春懊恼地捂脸，他几次想打断，偏偏两人你来我往讲话像机关枪似的，根本没给人插嘴的余地，这下好了，本该保密的消息一旦泄露，自己也讨不了好。
　　一听到和平大会四个字，汪曼春的脸就白了，和平大会的准备工作，特别是运送参会人员这一块，安保等级已升至绝密，她知道自己掉进了坑里，而这个坑，还是自己上赶着跳进去的。
　　“而你干姑姑我不才，”穷寇莫追一向不是自己的风格，妙芳最喜欢痛打落水狗，她笑着伸手替汪曼春整理了一下刘海，“恰巧管着一家航运公司。”
　　“好了！闹什么！”梁仲春大声呵斥，对汪曼春说，“汪处长，还不回你的办公室去！”转向妙芳，磨了磨牙，“程小姐，跟我进来！”说着转身去推自己办公室的门，一眼瞥见走廊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看热闹，忍不住火冒三丈，“看什么？！都没活干啦？！都给我滚进去！和平大会的消息泄露出去一个字，老子毙了你全家！”
　　进了办公室，梁仲春看到妙芳优哉游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得罪不起这个小祖宗，无奈地说：“程小姐，今天这么大阵仗，过了吧？”
　　妙芳傲气地笑笑：“我程妙芳做事，就没有小里小气的时候。”看到梁仲春想说什么，立马抢先，“哎，梁处长，你也看到了，今天可是汪曼春挑衅在先，我不过是顺势给她点教训罢了。”
　　梁仲春已经被闹得没脾气了：“你把和平大会的事情说出来，她汪曼春倒霉，你就不倒霉，我到时不也得受牵连？”
　　“你傻的吧，把做走私那点精明放到平日里来，也早就在陈立夫那混了个高位了，何至于要做个汉奸，讨好日本人呢。”看着梁仲春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妙芳嗤笑不已，“消息这么早放出来，还大张旗鼓地选邮轮，明显就是障眼法，你还当真了。”
　　妙芳说着从手包里掏出一沓纸，塞到他梁仲春手上：“喏，演戏演全套，我这个人啊，敬业。”
　　梁仲春手上拿着那叠表单，呆愣了半晌，甩到桌上，自嘲一笑，转头对妙芳说：“你今天大张旗鼓地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那当然，”妙芳靠在椅子上，仔细观赏自己手上的新镯子，“想给你介绍个人。”
　　“什么人？”
　　“自然是对我们的生意极为有利的人。”
　　梁仲春狐疑地问：“谁？”
　　“政府经济司首席顾问，特委会副主任，海关总署检察长明楼……”
　　梁仲春打断她，笑着摇摇头：“我看啊，这位明长官不简单，不像是会做这个的人。”
　　“你让我说完呀！”妙芳翻了个白眼，“明楼的私人助理，明诚。”
　　梁仲春愕然之后，又觉得若是成了，不可能有更绝妙的了，想到海关有人的便利，他动心了，不由腆着脸嘿嘿笑道：“怎么，你和阿诚先生还有交情？”
　　妙芳似笑非笑：“你以为，汪曼春，我那个干侄女儿，为什么整日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答曰：吃醋。
　　梁仲春瞬间脑补了一番有的没的，觉得真是峰回路转，这戏比台上演的还精彩，自己已经无言以对了。
　　不过脑子一转，懊恼地直拍大腿：“完了完了！”
　　妙芳莫名其妙：“怎么？”
　　“我觉得这位新上任的明长官有点意思，”他心虚地胡乱抹了把脸，遮遮掩掩地说，“刚说动了让汪曼春去试试他呢。”
　　找不到理由让汪曼春停手，这下骑虎难下了。
　　“你啊，真是绝了，你说挣你的钱就是了，管他明楼是重庆还是延安啊，耽误着你了吗？！”听完了事情经过，轮到妙芳无语了，“你以为明楼是谁，凭什么能得周佛海的邀请，能和你这种混得中不溜秋的人比吗？人家在巴黎证券业混得风生水起，挣钱教书两不误，像是个傻的吗？找个人假扮重庆来的去试探？这么蠢的主意，只能让他确定一件事。”
　　“汪曼春是个笨蛋，给他出主意的你，更是个蠢货。”
　　梁仲春被怼了一通，更是后悔不已：“我这不也是想出个矬主意，让汪曼春出出洋相嘛，谁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
　　妙芳嘲讽一笑，拿着手包就起身往外走去。
　　“哎哎哎……”梁仲春在后面追问，“那合作的事呢？！”
　　妙芳头也不回：“下次再说吧。”
　　梁仲春追了过去，挡在门口，涎着脸笑道：“那可怎么办？不如你牵个线，我去负荆请罪？”
　　“或者等我心情好，”妙芳睇了他一眼，把人推开，“或者，一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