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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四章 ...

  •   一晃又三个月过去,法国已经入冬。
      今天是平安夜,客厅里放了圣诞树,装饰了彩带,小明远兴奋地跑来跑去,大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有些冷淡,尤其是明楼和妙芳。
      几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包括明楼五个人在马赛登岸,又在巴黎安顿下来。
      明楼去巴黎大学应聘,如愿重操教书育人的旧业——过完新年就开始上课,还要关注证券的情况。
      明诚忙着家中的杂事,办一些手续,购置一些产业,装修房子——法国也是饱经战火,满目苍夷,经济也处于低谷,他们干脆改变原来的计划,正正经经地把看中的房子买了下来,好好收拾一番,才搬了进去。
      明镜则忙着适应环境,学语言,以及照顾小明远——还有做饭,虽然他们请了个法国的中年妇女来帮佣,也勤劳利落,可完全不会做中国菜,而其他几个人都能吃一吃西餐,明镜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口味,所以做饭的事情,只能是她和程妙芳轮着做。
      相比之下,程妙芳却是最空闲的一个,除了做饭,她也没什么可干的,看到她百无聊赖的模样,明楼建议学点什么,或者上个大学,毕竟一个每日忙到团团转的人陡然无事可干,又没什么寄托,那种落差确实很难受。
      不过对于程妙芳来说,再念一次书好像并不是太好的选择,一是她的法文原就一般,多年不用之后,口语都磕碜了不少,更别说读写,二是大学这玩意,她上辈子已经念过一次了,没那么大执念,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一点也不想学高数!高数!高数!不过为了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还是把明楼拿回来的那些参考书翻了几页的。
      时间进入十一月的时候,巴黎开始下雪了。
      这一年的雪下得特别早。
      也许人是一种生来犯贱的生物,以前超负荷运转吃了苦头的时候,不觉得身体有什么,到了可以安心享受生活的时候,这里痛那里痛的各种毛病就都出来了。
      她特别怕冷,吹不得冷风,身上裹得厚厚的,还是只要门有一丝小缝儿,许多关节就都疼,人也仄仄的没精神,没事总裹成球在壁炉前窝着,像只要冬眠的瘦熊——明明上海的冬天湿冷湿冷的,都没觉得不舒服,可不是太闲了作的吗?
      她想了想,还是得找点事做,而且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斟酌了几天,悄悄出门给自己定了一张一个月后出发往美国去的船票,怕被发现,就偷偷收在初级法语字典里——这本字典是孩子们上学用的,明镜还不到这水平,而明楼和明诚都完全不需要用了。
      接着,妙芳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整理东西,离开上海时十分匆忙,她也只是一股脑把一些觉得重要的东西收进空间箱子里,现在既然要走,那些属于明家的自然要留下来的,比如相片,比如明镜在她和明楼订婚时给的家传珠宝,还有一些则是她想托付给明楼保管和处置的,国内几个保险箱的钥匙,名下的股权股份等等。
      这一掏二找的,还真翻出个压箱底的玩意儿,一个玻璃瓶,里面的东西黑褐色,仿佛是些糊糊,她想了很久很久,才想起这是什么。
      那年她在哈尔滨偶遇明楼和王天风,给他们任务打掩护时,那个教授送的,鹿胎膏。
      一晃十年过去了,她把这玩意儿忘在箱子最底下,已经十年了!
      好吧,别浪费了,她拿着瓶子,去找明镜:“大姐,这个给你吃吧。”
      “什么东西?”明镜接过来,也是半天没认出什么东西。
      “鹿胎膏,活血调经的,女人吃了应该好。”程妙芳挠挠头。
      明镜祖籍苏州,上海生长,是地道的南方人,加上东北沦陷多年,南洋的燕窝还有点研究,鹿胎膏是实在不了解的,不免又多看了几眼:“你哪来的?”
      “别人送的啊。”
      “谁送的?你还有东北的朋友?”
      “十年前的事儿,记不得名字了。”
      “放了十年哪还能吃?”明镜本还想打开看看,一听就嫌弃得紧,塞回妙芳手上,“快扔了吧。”
      一直在空间放着呢,哪里会坏,妙芳心里嘀咕,不过……好吧,也真的不好叫大姐吃,若真的坏了中毒了怎么办,她把东西收回去,想了想,自己挖了一勺试了试,妈耶,巨难吃。
      可是这东西是真的有效验,吃了两次,妙芳就明显感觉到,手脚没那么冷了,脸上也有了点血色,便开始认认真真地吃起来,果然来大姨妈的时候,也没原来那么难受,不需要一直捂着躺着了。
      就在一罐子膏吃得七七八八,妙芳憧憬着自己以后会精神百倍身体倍儿棒可以周游全世界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某一天晚上,到了该就寝的时间,大家回到各自房间,明楼去洗漱了,妙芳便伸手取下书架上的初级法语字典,翻了翻,恩,很好,船票还在。
      就在这时,明楼从走出来:“你去吧,我弄好了。”
      妙芳下意识地把字典合上了,书本发出“啪”一声,抬头时,她已没有一丝慌乱,笑笑说:“好。”转身便把字典塞回书架,往盥洗室走去。
      可当她走出盥洗室的时候,明楼却靠在书架旁,一本书摊在桌上,而他手里,拿着一张不大的厚纸片,沉着脸,神色莫辨,却隐隐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被发现了。只是那一瞬间小小的不对劲就洞察秋毫……所以说做特工的男人真是太讨厌了!
      接下去就是一场风暴,明楼的伤心,愤怒和失望是那么深沉,深沉到让妙芳觉得无力承担——何况离别和分开,本就是个沉重的命题,她也有那么多的心虚,无奈和歉疚。
      最后是一场抵死缠绵。
      明楼伏在她身上,拼命攻击她的弱点,任凭她哭泣求饶,却在她耳旁说:“我不会放你走,你休想逃!”一次又一次。
      那张票果然没了踪影,那晚之后,明楼和妙芳之间,也有些微妙的冷淡,虽然日子照过,家中的气氛却冷清了不少。
      明镜和明诚自然也察觉到了,想要转圜调解,两人却都有志一同地说没事,这让想当和事佬的姐弟完全无从下手。
      一天早饭时,明诚突然说:“圣诞就要到了,我们也装饰装饰,过个节吧。”
      “我们又不信教,过什么圣诞。”明镜一票否决。
      “大姐,这欧洲人的圣诞啊,就和我们的除夕一样,就是过年,就是一年最大的节日,”明诚笑着解释,“咱们既然来了巴黎,入乡随俗嘛,不然周围都是热热闹闹的,就我们冷冷清清,多没意思,再说了,咱们明远也想过节呢,是不是?”他伸手摸摸明远的黑绒绒的脑袋。
      明远用力点点头,他和周围住户的孩子虽然语言不通,却很快就玩到了一起,顺便的,法语也进步得飞快,自然也知道,小伙伴们家里要过圣诞节了。
      明镜看明诚拼命向他使眼色,终于反应过来:“好吧,过就过吧,不过除夕,照样一点不能俭省,还有,我没空,也不懂这洋节要怎么过,妙芳,明楼,你们俩全权负责,务必把事儿办好了。”
      没想到两人虽然依旧互相不说话,默契却一点没少,今天你买这个,明天我带回那个,到了平安夜前一天,明楼又请人搬回一颗老大的圣诞树,妙芳便把彩带呀,小礼物呀什么的装饰上去,屋子里一下子就有了节日的气氛,小明远手舞足蹈,乐得不行。
      明镜和明诚咬起了耳朵。
      “这俩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闹别扭了啊,这事一件一件做着,很顺畅啊,都不说话也能这样儿?”
      “大哥和妙芳都是倔脾气,小事都是大哥让得多,这次这么久了还不和好,我看肯定是妙芳哪里做错了,还不是小错。”

      到了平安夜的早上,妙芳一坐起身就觉得晕得慌,她闭上眼定住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舒服点,这几天她起床时都会有点难受,只是今天特别严重。
      明楼看她面色发白,很不舒服的样子,也顾不得生气不生气了,连忙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想到妙芳却不给他面子,推开他伸来要扶的手,淡淡地说:“我没事,就是人有些迷糊。”明楼心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这一天整个白天,小明远都乐颠颠的,蹦来跳去,这是他第一次过圣诞节,新奇得很,逗得大家也都开心起来,多少弥补了家里尴尬的气氛。
      一顿正宗的圣诞大餐最少不了的就是烤鹅,就怕主人不会做,帮佣的黛安把材料都准备好,又把做法和步骤都反复交待,才赶回家做自己的圣诞晚餐。
      妙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胸口很闷,胃也不舒服,她几乎是捂着鼻子和嘴把几样菜糊弄完的,待夜幕降临,该开饭了,她还要把烤箱里的烤鹅端上桌。
      烤箱一开,烤肉的油香混合着鹅肚子里各种蔬菜的味道扑鼻而来,要命了,程妙芳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捂着嘴落荒而逃,冲进卫生间里,吐得稀里哗啦的。
      把正在等开饭的大家都吓了一跳。
      明楼连忙跑上去敲门:“妙芳,妙芳,你怎么了?”他打开门,扶起软倒在地上的妙芳,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心里慌得不行,“你哪里不舒服?”他把人搀扶着往外走,妙芳才走出两步,被飘过的菜香一冲,又抱着马桶吐了一回。
      好吧,看来这晚饭不能好好吃了。
      明楼伸手一揽,把人抱回了卧室,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就要叫阿诚去请医生。
      “请什么医生,平安夜呢,哪有人出诊。”妙芳拉住他的手,虚弱地说。
      “可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明楼蹲在她身边,眉头紧锁。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们先吃吧,别扫了咱们明远小小少爷第一次过圣诞节的兴致。”
      明楼很不赞同:“有病不能硬抗,你还当自己年轻哪,再说有不是没条件看病,要不,我们去医院吧。”
      “愈发兴师动众了。”妙芳无奈,“再说我过了年也才三十三而已,哪里不年轻了。”几十年后,三十三岁那还是个宝宝好吗?!
      明楼握她的手,一脸沉重地看着她,竟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俄而小声地说:“只要你不再想着要走,我就不跟你生气,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以前说过,要一直在我身边的,和我一起变老的,是不是?”
      那不过是出生入死,朝不保夕,看不到未来的时候的野望罢了,妙芳淡淡一笑:“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何况夫妻。”
      “谁都能陪谁一阵子,何必夫妻!”明楼气极,恨恨地说,“若谁都不能陪谁一辈子,何谈夫妻!”他的眼睛很亮,分明是因为氤氲了一层水光。
      妙芳无语凝噎,伸手轻抚明楼的脸。
      他们有相同的志向,并为之付出努力,他们曾生死与共,他们心有灵犀,这个男人,她爱他,他也爱她。
      越是太美好,越是不想有遗憾,让岁月磨去光华,到时候只剩下龌龊,落一地的沙子。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这样柴米油盐的日子。”
      那个世界的人生早已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这二十年来的几乎每一天,她玩的是枪,摸的是刀,说的是粗话,思考的是尔虞我诈,阴谋人心,做的是打打杀杀,在巴黎平静的日子里,她依旧会在睡梦中突然惊醒,或者是有人从旁拍肩的瞬间举枪,有些东西早就深入骨髓,成为血肉中不能剥离的一部分了。
      这种应激反应其实战争创伤的一种表现,明楼和明诚也有,只是没有妙芳那么强烈,克制得也更好。
      “我知道你很难受,”看着妙芳颓然的表情,明楼心疼地握紧她的手,“其实我和阿诚也在努力适应,我们一起熬过去,好不好?我们这么拼命地去战斗,不就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安定自由的日子吗?我们奋斗的成果,怎么能够反而自己不去享受,对不对?”
      妙芳噗嗤笑了:“我试试。”
      这个总是坚定自信的男人,今天用了许多个“好不好”、“对不对”、“是不是”之类的反问,仿佛希望自己去认同他的每一个想法。
      明楼点点头,紧绷着许多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那些郁气也终于散去。
      好吧,就当和好了吧。
      “我好些了,我们下楼去吧,别耽误了明远的圣诞大餐。”妙芳撑起身子,就要起床。
      明楼依旧不放心:“还是再歇会儿吧,你脸色还是难看。”
      “不用。”她摇摇头,当年枪林弹雨,受的伤不知凡几,哪能给一点儿小毛病打败呢,而且现在除了身子有点软,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了。
      明楼无奈,什么都好,就这份犟性,大约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他伸手扶着妙芳,叹了一句:“我们小时候,馋的是草头圈子红烧肉,醉蟹小笼油爆虾,明远的童年,大约只有这圣诞大餐了。”
      “不是托了明堂哥帮找个会做饭的婆姨来帮忙吗?你放心,国内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们的工钱又丰厚,就算是背井离乡,也总能找到合适的。”
      “还真有点馋乐圃朗的蟹粉小笼和蟹黄豆腐了,”明楼笑笑,带着点怀念,“四两以上的大闸蟹清蒸,一上桌就闻到那热腾腾的蟹腥味儿。”
      一想到那个味道,妙芳又忍不住胃里的翻滚,跑进盥洗室去吐了,吐得黄胆水也出来了,胃里火烧火燎的。
      明楼也真是的,说什么大闸蟹,还有这什么毛病,刚才闻不得味儿,现在索性还听不得了?她在心里吐槽,又不是怀孕害喜……等等!
      怀孕?!怀、怀、怀怀孕?!
      我的了个妈诶,妙芳感觉自己被晴空一个惊雷劈中了,她不敢想,不敢相信,可是瞬间闪现这个念头之后,她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是的,没错,绝对没错,是怀孕了,是孩子来了。
      目瞪口呆之后,就是无奈和好笑了,这个孩子,来得怎么会如此刚好,来得早了,担惊受怕的,自己也没法照顾好他,怕是要受苦,再晚些,自己真跑了,他也没机会了。
      那是一种没顶的喜悦,涨满整个胸臆,占据了所有的思维,可喜悦之后,席卷而来的却是担忧,她的手,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的下腹,那里除了有一个幼小萌发的新生命,还有一道伤疤。
      “别怕,孩子,妈妈拼了命,也要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她给自己打气。
      此时明楼眼中的妙芳,就是趴在水池旁吐了半晌,又呆愣了半晌,他担忧不已,体贴地递了水杯让妙芳漱了口之后,就再三提议:“还是让医生来一趟吧,你这样不行。”
      “真的不用。”程妙芳说完,又不知该怎么说,她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正飘在棉花里。
      “就是,就是你的圣诞礼物到了。”她想了想,握住明楼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小声说,“就这在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恩,鹿胎膏的功用是补气养血,调经散寒,对女性子宫内膜,卵泡,卵巢都有很好的保护作用,其实就是营养子宫,调节内分泌,自然,也有助孕的作用了。有一个同事的老婆就是宫寒,吃了一段时间的鹿胎膏,结果一次怀俩,异卵双胞胎,两男娃,淘死了。当然,那年代的鹿胎膏难得,但都是真的,这年头多是多了,就不知道真假,我那同事,就是东北那边的亲戚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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