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月落江亭

5、第 5 章

　　方喻那句“恶狠狠”的话一出口，赵旭阳就知道自己漏了陷。不过这么快就被拆穿了，他是真没想到，原好歹以为能够拖个十几分钟的，结果连十分钟都不到。

　　驾驶座上的方喻一看他那个一脸懊恼的表情就一肚子火，那火都快把整个人给烧着了，一张口就是：“我昨晚看你那个回答还以为你肯乖乖的听话，不会再弄什么幺蛾子”。

　　说着方喻还有空从后视镜中瞪了赵旭阳：“哼！看来我还是想太好了，你根本还是当年那个由着性子来的少爷，没有半点改变，想来这些年的国外留学怕是白留了。”

　　面对火冒三丈的方喻，后座上的赵旭阳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不去顶嘴也不去解释，耳朵像长在脑袋旁的装饰品一样，没什么作用。

　　总之随便你讲什么，他都当做放屁。

　　看着那小兔崽子的表情，方喻能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索性专心致志开自己的车，那兔崽子让他爷爷去收拾。

　　赵家离赵老爷子所在医院没多远，方喻让赵旭阳先快步去病房她停完车马上就来，点点头后赵旭阳就一脸冷漠得溜达着去病房。

　　医院是个让人开心不起来的地方，没有人会喜欢来这，但这也是他除了赵家后国内第二熟悉的地，熟悉医院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就现在而言起码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找病房上。

　　停完车的方喻顺着赵旭阳给的信息没用多久就赶到了病房，还没进去就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劝架，这让方喻心里一沉，保不齐又是赵旭阳出言不逊惹着老爷子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让这少爷继续了。

　　方喻没想到的是吵架的人并不是老爷子和赵旭阳二人，而是一向和气生财的赵家二伯和喜欢精打细算的三伯，二人为了老爷子的后事吵的不可开交。

　　人还没死呢就开始为了后事吵得不可开交，真不知道这两兄弟是没脑子还是没脑子。

　　方喻不知道其他人听见子女在自己未死时就为了个后事吵得不可开交是个什么心态，反正个个不会跟老爷子似的，看得还挺淡定，完全看不出是个被医生判了死刑的状态。

　　赵旭阳就坐在老爷子床头边吃水果或时不时跟老爷子聊几句，那样子实在是看不出在车上时的一脸冷漠。

　　这病房不算小，只是一早上陆陆续续来的人都快把这挤成了菜市场了，吵吵嚷嚷逼得护士几次来这边警告，迫不得已只好把那边吵架还有劝架的一窝蜂全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老爷子商业上的的合作伙伴和陪唠嗑的赵旭阳、方喻还有一些安静的晚辈。

　　那些吵架还是劝架的人一走，这房间看起来就像病房那么一回事了，只有机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来个探望已是仁至义尽剩下的家长里短已不是能参与的，年轻的小辈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话的任务就落到了方喻和赵旭阳身上。

　　方喻自知自己没什么话好说的，早就把眼神放到赵旭阳身上，但赵旭阳无论是看天花板还是看地板就是不与她有眼神接触，这让后面的方喻气得牙根痒。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开来，一直心急的方喻眼神死死盯住赵旭阳的后背，想用眼神来提示某人，不止方喻的眼神死死盯住赵旭阳，小辈中也是如此，赵旭阳的那些个“辉煌事迹”一直是家中长辈用来说教的题材，在小辈们看来爷爷一直很喜欢旭阳哥哥，尽管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以吵架为结尾，但这并不耽误爷爷喜欢他。

　　赵旭阳无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侧目看过去沙发上坐成一排的小辈居然没玩手机倒是个个面带希冀望着自己，他总算体会到何为星星眼的攻击。

　　沉默片刻，他开口了：“老头子，遗嘱你怎么写的？”

　　“我肯定是上辈子扒了他家祖坟，这辈子要被这小兔崽子祸害死”方喻盯着病房门口想。

　　病房中赵旭阳说出那句话后，老爷子就让小辈和方喻都出去，房间内只剩下爷孙二人无声的对视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与行将就木的老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中让人无端的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老爷子刚想开口就被赵旭阳堵了回去：“不要说些乱七八糟的，直接讲重点。”

　　“我看你真的是不知道什么叫尊老”话是这么说但表情却十分温和，许是快走到生命尽头了，这强势了一辈子的老男人在临死之际露出了他鲜有的温情。

　　无奈得笑了笑，老人看着年轻人俊秀的五官感叹着：“真不愧是我赵宇的孙子，这五官真是长得不错。”

　　赵旭阳没有接他自卖自夸的话，嘲讽道：“那真是不对了，我这嘴唇可是遗传我母亲的。”

　　孙子的话让赵宇一窒，他那有如实质般目光从年轻人额前的碎发、一脉相承的眉宇间、挺直的鼻梁划过，最后落到肖像其母的薄唇时停了下来。

　　赵旭阳的母亲一直赵宇赵老爷子和赵旭阳父亲中间的一个死结，父子俩之间的关系在赵旭阳出生之前就没从冰点成功升温过。

　　而这种冰点般的关系随着母亲的死亡延伸到了第三代赵旭阳身上。

　　事实上，在赵旭阳出生之前，有流掉过两个小孩，皆是“不小心”流掉的，

　　而这两个“不小心”流掉的孩子带来的阴影虽然被第三个男丁所取代，也算是缓和了赵家这些年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的到来是个转折，从此以后阖家欢乐。

　　可命运从不曾怜悯任何人，流掉的两个孩子始终还是给阿喜留下了阴影，日渐消瘦的她没隔多久因抑郁症自杀了。

　　亲手把自己妻子火化，弄完一系列后事的赵厉不发一言，他做的只是默默得带走了赵旭阳和自己的所有东西。

　　然而在出门之际看见了满脸怒容的父亲和一脸恳求的母亲，面对母亲的请求他把孩子放置一旁，转身跪在赵父面前：“我以为你不在反对我们的婚姻，不在歧视阿喜的出身背景，甚至在怀孕时我还劝阿喜说回来跟你们一起住，我相信了你说的会不重男轻女，会好好对待阿喜，结果。”

　　眼泪滴答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赵厉重重得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段时间因医院公司来回奔波消瘦的脸颊浮现硕大的巴掌印：“结果...结果我眼睁睁看着她流掉了两个孩子，她流产的原因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结果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有抑郁症，我以为她在这个家中过得很开心，我...我怎么可以蠢到这种程度。”

　　说着又打算给自己一个巴掌，却被满脸泪水的母亲拦住了，母亲死死的把住他手臂哭着说：“别这样儿子，阿喜已经走了，她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的，没有照顾好阿喜不是你的错! 真的！而且你儿子才这么点大，你忍心看他没人照顾吗？”

　　...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不说话的赵旭阳摸住了赵厉成拳的手，小孩温热的肌肤贴着自己僵硬的手臂，让临近崩溃的赵厉回过神来。

　　他扶起泪流满面的母亲，牵起小孩温软的手，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蔓延至全身及至逐渐回暖的心房。

　　他回身拿起简单的行李，一手牵着自己与阿喜的孩子，拒绝了母亲哀哀的恳求，与那始终不发一言的男人对视片刻，后弯下腰说：“爸，从此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你们二老多多保重。”

　　身后是吞没了幸福的囚笼，身前是不可知的未来，身旁是一生中的微光。

　　这一死在赵家父子间造成了刻骨的伤痕，在赵旭阳的记忆中那晚父亲与爷爷奶奶的争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当时虽然不太懂事但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他一直好奇：“...老头子，我问你我母亲前两次流产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沉默良久，病床上的老人才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没等赵旭阳回答他的问题，赵宇就已经自顾自的陷进了自己的回忆中。

　　赵旭阳的母亲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农村妇女，一辈子算不上风风火火但是行动力上加，赵宇虽然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但是觉着自个娶了城里的姑娘就不大看得起乡下妇女的那一套，所以一开始这赵旭阳爹妈的婚事是没经过男方父母同意的。

　　赵宇一开始想强制性拆散但被自己老婆劝住了，言明这年轻人的爱情可疏不可堵，你长辈越是堵就越是反效果，让他们自行去折腾说不定过几天就各奔东西了。

　　人是不可控生物，尤其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更加是不能用常规来考量的。

　　赵旭阳父母的结合从不被所有人看好到一步一步走出他们自己的小家庭，并且慢慢有了起色，这时赵宇才发现让孩子自己折腾的后果就是感情越来越好，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