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白头》五月一的罐头

3、四十九日

　　日暮西沉，倦鸟归巢。自二人随无名习剑已过三月。盛夏已至，李安的身上终于长了一点肉。看起来也是个健康的孩子了。
　　无名的生在这三月中日日鸡鸣催二人锻体，辰时浇花，巳时做饭，午时寻迦南和两个孩子吃饭，下午倒是一直不见人。亥时准时熄灯入睡。不知不觉中与两个孩子倒是关系渐近。只是 还是不喜欢与人交谈。
　　韩迦南这三月中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会飘出一缕缕药材的味道。
　　今日是不同的一日。迟钝如守信都在沉默寂静的饭桌上察觉到了。“安安？师父？”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可没有人回应他。李安想起整整三日都没有来的送药材的马车，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分。
　　韩迦南动了筷子，夹起一筷子鱼腹无刺的肉，却是放到了李安的碗里。无名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嘴巴张开了，可他看看韩迦南，又看看李安，把嘴合上了。
　　“多吃点吧，李安。药到齐了。今晚开炉。”他看了看李安的脸，叹了口气，又夹起一块烧肉放到李安的碗里：“今日吃完，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沾染荤腥了。多吃点吧。”
　　李安把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似乎是为了记住那种滋味而不舍得吞下。他把烧肉留在碗里。没有动筷子。
　　“我吃好了，师父开始吧。”自守信听到了李安今日便要试药起，嘴里便咽不下东西了。他曾在到临安的路上为师父寻找过原意当药人的人，可即便是给予重金，那些人试过一次之后便再也不肯再来。
　　甚至，他还记得有一人，因家中实在贫穷，孩子又身患重病。前来试药。最后铁骨铮铮的汉子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的求他们给一个痛快。
　　今晚，李安就要开始试药了。想着，他背上的冷汗如浆，打湿了他的衣袍，划过他的脊梁。他突然伸手按住李安的筷子，“再吃一口吧，安安。”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安和韩迦南的神色。“我，我猜你还没吃饱。”他强自辩解，想给自己找个合理的理由。
　　可是李安没有顺从他的话头。他对着守信笑笑，只是坚持道：“我吃好了，开始吧。”
　　守信没有被允许进药房。无名进来了。
　　一桶桶的沸水倒入房间中央的大缸中，李安开始脱衣服了，他脱的很慢，有月光从窗外打进来，照到少年人光滑的肌肤上。无名拿起了小刀，用小刀滚过了烛芒。
　　“等药制好后，我会帮你去除疤痕。”韩迦南往水里一味味的添加药材，说话的时候他的背挺得很直。
　　一切都安静的可怕。只有沸水和着一刀刀割开皮肉和不时间传来的闷哼声。八十一刀。遍布全身，除了面部。李安还没有晕过去，他嘴里含着上好的参片。他晕不过去。
　　韩迦南低着头，无名看着眼前的血人，也有点不忍，他的身体已经被汗淋湿了。他转身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就看见在夏日明晃晃的月光下，守信直挺挺的站着，眼睛望向这里。那眼神极空，往日总是笑着的嘴角向下撇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安安，进去吧。”韩迦南终于放完了簸箕里最后一味药材。
　　夏日的夜晚，本是星河灿烂。有风起的时候，小河边的杨柳也会抖动，运气好还能找到鸟窝。找到了鸟窝的话那人会笑的像个傻子，虽然那人平日里就像一个傻子，那个傻子？那是谁？
　　李安的血液一丝丝的渗到水里，水里的药性也随着外力不断地加热水温一点点从伤口渗入 李安的身体里。李安的眼神却是空的，像是灵魂正和守信躺在小船上。
　　满船清梦压星河。许是到了临界，极安静的房间里，一声扑通，什么掉进了缸中，韩迦南抬头一看，正是压在李安嘴中的那片参片。
　　“啊。”极高却又极短促的痛呼跑出了这个房间，划开了黑夜。站在院中的守信浑身一抖。三步并做两步奔上了台阶，极大力的推开了门。
　　他看见了一缸的血色，几乎让人怀疑这里是李安全部的血了。“安安？”他的声音有点抖。韩迦南和无名这时也没时间赶他出去，只是忙着把吊命的东西往水里添，把参片往李安嘴里塞。
　　李安被疼痛从那小船上扯了回来，疼的他撑不开眼睛，疼得他想睡觉，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母亲，那个笑容美丽的母亲。他往前走了一步，耳边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他挣扎着抬眼，看见守信，守信手里还捧着一朵花。“好疼啊。守信”他嘴里含着很多东西，可还是开口求救了，向守信。
　　守信听见，可是他没办法。他只能拼命往前走，火星烧到了他的衣角。“你的君子兰开花了，开花了，你从临安带来的那盆。你别睡啊，你睁眼看看我，安安！”
　　无名看着他的衣服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了，揽住他的腰把他往后抱。
　　可他还是大叫，一声声的安安把黑夜撕的粉碎。
　　李安看到了那朵君子兰，他闭上了眼睛，可是母亲只是在很远的地方对他挥手，他向母亲的方向跑，可是追不到，母亲也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他，眼看着要追上了，母亲却把他往反方向一推。
　　李安醒了。全身都是被割裂的疼痛。手里好像有东西，他一侧头，就看见趴在床边上的守信，和一朵在自己手里的橙黄色的花，那花还没枯萎，在阳光里散发着幽幽的兰花香。
　　他轻轻动了动，守信瞬间醒来。看见李安已经睁开的眼睛，扭头就对着门外大叫师父。韩迦南和无名来的很快，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守信站在师父背后，悄悄看着李安，不敢站到他面前，怕暴露自己又红了的眼眶。
　　“醒了就好，你的身体很适合炼药。效果很好。”韩迦南摸了摸床上孩子的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糖人。
　　“不能吃。”无名在边上补充到，制止了李安要张开的嘴。
　　“还有四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