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诗禅》钟先生

3、怯

　　头一次顾虑我没动人条件，怀疑全是我的问题
　　明知单恋惊险，但我还脱险
　　-------------------------------------------------------容祖儿《怯》
　　乔魏很奇怪，夏黎这几天一直都不怎么理他，他也说不上来怎么了，就是感觉夏黎的态度怪怪的，也不聊天了，也不怎么说话了，沉闷闷的只知道看书，直到月考成绩出来，乔魏才自认为找到了答案。
　　他看到夏黎的在班级的十三名，而之前不多的几次考试，乔魏都隐约有印象，夏黎应该都在前三或者前五之类的，反正是很靠前的名次。

　　作为一个学渣，他对于排名向来是没有什么大的印象的，也不太能想象为什么要为一次考试的排名而沉闷难过，可是他转念一想，学霸嘛，也不奇怪。
　　乔魏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夏黎拿着铅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的，可是看了好久夏黎都没有反应，乔魏只好伸手戳了戳夏黎
　　“同桌，你怎么了”
　　夏黎笔下不停“什么怎么了？”
　　“你这几天怪怪的”
　　他随口一句，却像打在夏黎心上，做贼总会心虚，哪怕别人不是这个意思，都能让她联想到那个意思，总觉得是别人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而知道了她心里不能为人知的小心思，夏黎僵硬着敷衍“没有啊，我没事”

　　乔魏撇撇嘴，心里暗暗想，还不好意思说，好学生就是麻烦，女生的好学生更麻烦。乔魏告诉自己好歹是自己的同桌，要有耐心，有爱心。
　　于是锲而不舍，深觉自己有责任开导他为成绩所困的小同桌“其实吧”乔魏斟酌着言语，少有的吞吞吐吐“那个，成绩吧，都是，都是浮云”谁到这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毕竟飘到云上也很是不容易的，作为一个渣渣，要尊重学霸的劳动成果，又改口“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成绩吧，别看的太重，就是，你挺努力的了，一次考试，也，也代表不了什么的，对吧。”

　　夏黎没有回答对不对，她不知道自己在写的是什么了，心里乱糟糟的，有点无助的委屈，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反应，自尊不允许她这么做。可是她又拒绝不了他的关心。心里有个小人蠢蠢欲动，在摇旗呐喊：问他吧，问他啊，问他是不是喜欢习晗，问他喜不喜欢你。
　　另一个小人满脸愁容，在遏制自己颤动的心弦：算了吧，算了吧，停止吧，你要学习，要高考，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

　　该怎么办？夏黎不敢抬头，不敢转头，甚至有些庆幸这次成绩的失败，可以掩盖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
　　旁边的乔魏还在抓着头发，试图去安慰夏黎。夏黎却在这样的目光中，加倍的无助和委屈，成绩自己不是不在意的，父母送自己来上学，自己却因为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分散了太多的注意了，以至于成绩一落千丈，而那些甜甜酸酸的心思，到头来也是镜花水月，一厢情愿，让她怎么说？怎么接受？
　　他问她对不对？从头到尾，什么都对，只有自己是错。

　　“我没事”刚一开口就看到习晗走进来了，夏黎一下什么都不想说了，也忘记了应该说些什么。一方面是记恨自己，一方面是突然而来的自卑。习晗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哪怕不施粉黛，学生头也很漂亮，不像自己，夏黎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美女。
　　从小到大，别人夸她都是聪明伶俐、踏实认真，关于外表最多也就是一句文静端庄，从来和美都不沾边。
　　而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生，自己连一争的勇气的都没有，况且，自尊不允许自己那样做。
　　那就，那就，就此打住吧。

　　“夏黎，夏黎”习晗被夏黎看的浑身不舒服，拍了她一下，才让夏黎那种空空的注视回神，尽职尽责的传达指令“班主任找你呢”
　　“找我？”夏黎心里一惊，像等待做错事惩罚的无助而忐忑的孩子“什么时候？”
　　习晗往隔了一个楼梯间的教室办公室指了指“就这会，正等你呢。”

　　夏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几秒钟才起身往办公室走去。乔魏心里感觉怪怪的，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忽然有点奇异的不舒服，好像是有那点心疼，就那么一会走神的功夫，夏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习晗”乔魏戳了戳前面的习晗，问的却不关习晗“老周找夏黎干嘛呀？”
　　习晗微微皱着眉头，有些疑惑，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为了这次月考成绩吧。”
　　“哦”乔魏挠了挠头发，完全没注意习晗怪怪的眼神，心不在焉的说“谢谢啊”
　　“没事”习晗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书，只留下乔魏一个人纠结了。

　　第一节课铃响了，可是夏黎还是没有回来，乔魏看了看身边空空的座位，有些坐立不安，书翻了好多页，可是夏黎还是没有回来，本来就漫长的晚自习更加显得度日若年。
　　时针都转了大半圈的时候，夏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乔魏一下坐直身子，目光毫无顾忌的落在夏黎身上。而静悄悄的自习，大家都在专注的写作业，除了少数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事不关己低下头以外，只有乔魏一人看着夏黎慢慢向他走近，走近。

　　“班主任找你干嘛？”
　　一坐下，夏黎就开始看书，简洁明了的回答身边人的关心“没事”
　　“骂你了？”
　　“没有”
　　乔魏无措的挠了挠头发“你这几天怎么了？怪怪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怪怪的，她是怪怪的，夏黎的手一下就停下来了，铅笔在书上留下一长串的线条，她也问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在怪谁？你在向谁宣泄不满？你喜欢他，难道他就要喜欢你吗？这又是什么逻辑？
　　手下的自动铅笔断了一截笔芯，夏黎紧紧握着手上的笔，郑重有力，转过头对乔魏道歉“对不起呀，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这下乔魏更加不自在了，像穿了小了两号的衣服，被束缚的行动不便“没事，没事，我就是反正，没关系。”
　　“哦”

　　以为夏黎还会说些什么，比如她到底不高兴什么，比如她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这次的成绩，和以后的计划，可是哦之后再无下文，眼看着秒针又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下文，乔魏像做个测试，却没有看见答案一样，心里痒，手里痒，强迫症一下爆发，又戳了戳夏黎的手臂“真没骂你？”
　　“真没有”夏黎笑道“班主任就是问问我的情况，老周哪有那么凶。”
　　“也是”老周一直脾气很好的，而且他对夏黎一直都很好，乔魏也觉得老周不会为一次的成绩骂夏黎，只是
　　只是他还有一个疑问一直没有问：他没骂你，那你哭什么呢？

　　下课铃一响，乔魏眼疾手快的塞给夏黎耳朵一个东西，夏黎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用手接过一看，耳机
　　“干嘛？”
　　乔魏拿着手机，快速的点了几下“给你听首歌”

　　夏黎拿着耳机，下意识的却是去看前面的习晗。乔魏对她的好，她享受的快乐而有负罪感，好像偷了别人的什么东西，这种负罪感在面对习晗的时候尤为强烈，连快乐都会被冲淡。
　　大概是调好了，乔魏一转头看见夏黎拿着耳机，不往耳朵里面放，却傻傻的对着前面发呆“你干嘛呢，戴上啊”
　　“哦哦”夏黎把耳机塞进右耳，看着乔魏把另一只塞进自己的左耳
　　他们戴着同一副耳机，分享同一首歌
　　“什么歌呀”
　　乔魏带着异样的神采“海角七号，我最喜欢了。”眼睛亮晶晶的

　　海角七号
　　夏黎没有听过，下课的教室有些嘈杂，前面都没咋听清，到了副歌夏黎才堪堪听清旋律和歌词
　　男生淡淡的唱着，一字一句在夏黎耳朵里面滑过
　　“我把对你的思念写在海角上，寄给那年七号的雨季，有些爱不怕时间太漫长，已经生长在心里。”

　　有些爱，已经生长在心里
　　夏黎不由问自己：谁长在了你的心里呢？
　　然后转过头，看着乔魏微微垂下的睫毛，盖下一小片阴影，神秘而充满诱惑“你喜欢习晗？”

　　“啊”乔魏转过头，扯下耳机，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夏黎立马回神，转过头，咬着下唇，不无悔意。
　　“谁告诉你的？”在夏黎以为过去的时候，乔魏把她耳朵里面的耳机也扯了下来，凑近小声逼问“许阳告诉你的？”
　　夏黎一动也不敢动，赶紧摇头“不是，我乱猜的。”
　　“切，你还猜，你当你福尔摩斯呢。”
　　话都说到这了，夏黎便豁出去又问了一句“是不是真的呀？”明明早已知道答案，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在他嘴里寻求奇迹，亦或是更彻底的绝望。

　　乔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微微皱着眉头，挠着无辜的头发，答非所问“她挺漂亮的。”
　　“哦”果然如此，夏黎也说不上自己有没有失望，反正没有人发现她有任何情绪，哪怕是咫尺之遥的其另一个当事人“恩，习晗很漂亮。”
　　乔魏趴在桌子上，看向夏黎，挑眉“哎，同桌，你觉得咋样，有希望吗？”
　　夏黎不去看他，盯着书，轻轻扬着唇角，做出思考状后回答“挺好的呀，有没有希望我哪知道，你喜欢你追呗”
　　“怎么追呀？”
　　“我又不是习晗，我怎么知道”话出口，夏黎又觉得有些僵硬，便赶紧补了一句“你多跟她说说话”
　　乔魏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可是，不知道说啥呀，还不如跟你有话说”

　　切，夏黎扫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同情，跟我有话说？那是因为我想跟你说话
　　“那我就不知道了”
　　乔魏结结实实的被打击了一秒半，马上满血复活，问夏黎“你看斗破了吗？”
　　“看了一点”说到这夏黎也来了兴趣，说什么也比说刚才那个话题好得多“那个萧熏儿是谁呀，什么身份？感觉神神秘秘的。”
　　“还没写到呢，不过肯定是个大咖”

　　歌到底是没听完，不过心情也已经好了许多，他说喜欢她，可是他明明更喜欢自己说话，也明明关心自己，对自己好，那么，那么，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呢？夏黎没有答案，也不那么想太快的知道答案。
　　回到宿舍，用不多的电量，夏黎给自己的手机上也偷偷下载了那首歌，睡前，完完整整的听了一遍。

　　饮鸩止渴，也能止渴，更何况，这也不是鹤顶红，顶多就是个苏丹红，身体还能代谢点呢，她宁愿积毒成疾，也不愿渴死。而且，那个苏丹红不仅样子漂漂亮亮的，味道也很是不错呢。
　　色香味俱全了，谁还管他是不是有毒。再说了，夏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告诉自己，喝着白开水，活到九十九，她宁愿，吃着添加剂，七十均寿命。
　　青春嘛，总要有点波澜，年轻人嘛，总要有点错误精神。
　　反正是暗恋，除了自己，没人知道，没结果也不算损失。她总记得有谁说过，爱人比被爱更幸福。

　　寒假最后一天课的，各科老师都疯了一样，以那多半月假期为疯狂学习月，布置了一大堆的作业，然后在吵吵闹闹中大家背着书包，抱着书，在高三同学羡慕的眼光中，扬长而去。
　　乔魏边收拾东西边问夏黎“你能拿得完吗？要我帮忙吗？”
　　夏黎的书已经装满了书包，桌上还有一摞，还正在使劲的给书包中塞东西，企图塞的更加结实一点点“能呢，也不是太多。”
　　“还不多”乔魏撇撇嘴“都成炸药包了，你董存瑞呀。”

　　夏黎不理他的嘲讽，顺嘴接道“你不是老说为社会主义建设而读书吗？都是为了新中国，我跟董老大的性质都是一样的。”
　　“切”都是他怼别人，难得他也被怼的没话说，乔魏把手边不知道是什么的本子随便一塞，也不管压没压着，就塞进了大半年也没咋用过的书包里。夏黎余光看到乔魏的动作，下意识纠正“你倒是整整再塞呀，这么压回去，还能用吗？”
　　“哎，都一样”说着手下不停，再塞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

　　夏黎实在看不过眼，只好接收帮忙“我帮你装吧，你去把黑板擦了，今天咱俩的值日”
　　“好，谢了啊”就等这句话呢，乔魏迅速的书包放到桌上，推给夏黎，一步就跨了出去，顺便拉上后面的许阳“老许，走，跟我擦黑板去。”
　　“不去，不去” 许阳空出一手拍开乔魏的狗爪子“我还收拾东西呢，你也快点啊，我爸还等着我呢。”
　　“我同桌帮我收拾呢”乔魏嘿嘿的笑了一声，转身拍在夏黎的肩上“收拾整齐点啊”
　　“走开”

　　乔魏也不在意，嘿嘿一笑，很圆润的滚到了黑板前面，拿着板擦有一搭没一搭的抹道道，末了，拍了拍手，却带着一领子的粉笔灰走了回来
　　“好了没？”
　　“恩”夏黎把笔塞到外面，把书包推过去“好了，你书怎么这么少？”
　　乔魏站在外面，没进去，在过道低着头拍打头上的粉笔灰“哦，我跟阿黄寒假去老街那边补课，一部分书前几天拿过去了。”乔魏抬起脖子，甩甩头发，完成最后的清理“一会我帮你拿点，反正我的也不多。”
　　“哦”夏黎眼睛转了转，试探的问“十字那吗？我初三暑假的时候也在那补过课”
　　“不是，是一个老师开的，跟阿黄他妈认识，讲的挺不错的”乔魏手下帮夏黎整着书，头却凑过来问“哎，你要不要去听听，我感觉还挺不错的”

　　不能太着急，要矜持，要矜持，夏黎心里念了五遍要矜持，然后才抬起头假装犹豫的答应“好啊，刚好我妈也说给我报班，还没定呢”
　　乔魏把夏黎的书一部分摞到他的书上面“好啊，后天开课，你去了，给我打电话，地方不是很好找，我出来接你。”
　　“好”嘴角克制不住的要扬起，怎么办，怎么办
　　“好了”夏黎背上书包拍了拍手下的书“走吧”
　　“走咯”乔魏背上书包，抱上书，咧嘴一笑，走在前面，最先跨出了教室门“回家过年了”
　　冬日罕见的暖阳，透过窗户稀疏的洒在他的肩头，飞扬的眉目，灵动的笑容，夏黎在他的侧后方，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反正她总是笑，也没人再问她你到底笑什么？
　　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三个人背着书包，抱着书，夏黎眼里却只得他一人，光彩夺目。

　　“来了记得打电话啊”
　　“我知道”手上的书多了一沓，身边的人少和了一个，夏黎小步的走进女生宿舍，余光看着他们飞扬的背影，心里有心小小的激动和不愿与人分享的快乐。

　　在家呆了两天，坐吃等死，好不快活，才放假，夏黎感觉自己像个宝，妈也疼爸也爱，什么都不用干，就吃吃睡睡，看看电视，抠抠手机就行了。才过了两三天，好日子就天翻地覆了，一下从大宝变成馊饭了，感觉到深深地被嫌弃着，早上不能睡懒觉，做饭要帮忙，吃饭要洗碗，看个电视都要扫地拖地，还会被嫌弃干的不好，走个路都被会被嫌弃挡路了，要不是有前几天做铺垫，夏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
　　“夏黎，你回来也不看看书”
　　夏黎趴在床上，迅速把手机塞到被子下面，欲盖弥彰“才回来嘛，我过两天就看”
　　“过两天，过两天”夏妈妈一听就生气了“你咋不过两天吃饭睡觉呢，拖拖拖，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手机在被子下嗡嗡的震动了两声，夏黎赶紧敷衍着母亲“我知道了，一会就看”
　　看到妈妈出去，夏黎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打开□□，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乔魏：你啥时候来？
　　夏黎抱着手机，傻傻的笑了一会，打上：我过两天去。
　　读了读又感觉太敷衍，迅速的删除掉，重新打上：打算在家呆几天，再去补课。点击发送，心里还有些小小的期待。盯着手机，那边很快也回来消息：我第二天就来了。附加白眼表情一枚

　　夏黎想象这乔魏这个时候的表情，一下就笑了，抱着手机，脚在床沿上晃来晃去：后天领成绩单，我顺便过去。
　　暗下去的屏幕，又嗡嗡响了：后天领成绩单的时候一起。
　　好。发送成功。

　　跟着手机震动的节奏，夏黎心里也嗡嗡响了好多次，一阵一阵，从头发丝笑到脚趾头，阵阵过电，酥酥麻麻的。我是不是喜欢他呢？夏黎问自己，可是自己也给不出答案，她想接近他，想和他说话。想和他说自己说别人，说很多很多，
　　最想最想跟他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最想最想问问他：你有没有也有一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