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穿着风衣的鬼

1、阴差阳错

　　手袋里的震动响起来的时候，我可能在发呆。周围身着时髦、脚下生风的年轻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而我，就像被关在玻璃门外，能看到、听到，却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快接电话吧，发什么呆呢！”面前佳莹端着两杯奶茶，神色担忧。我这才想起来今天跟佳莹出来逛街，她去买奶茶，我坐在路边等她，一不注意就晃神了。
　　“哦。”我连忙掏出手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跃然在屏幕上，吸了一口气，按了接听。
　　“在哪？”听筒那边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我意识到自己将手机贴得耳朵太近，声波一阵阵刺激着耳膜，不太舒服，将手机移开些。
　　“在外面，跟佳莹逛街。”我低着头，看着脚上崭新的匡威帆布鞋，经典款，从前穿破过一双，可现在突然感到脚趾处涩涩地疼。
　　“嗯。”对方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我将右脚稍稍抬起些，踢了踢铁质桌脚，想换个舒服的姿势。
　　忽然发现电话里的空白过于漫长了。敛了气息，静静等他。
　　良久，他终于说话，“我今晚回来了。“
　　“今晚？……那，我去机场接你。“面前佳莹霎时兴奋，做着夸张的口语，”他要回来啦？“
　　我对着她点头。
　　“不用了，太晚了。你在家等我吧。“
　　“……好。“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神奇的。佛说，前世三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相遇，佛又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在自己短短22年人生中，曾以为要执手共渡一生的缘分，说收回便收回了；而自己漫不经心掉落的种子，却在不经意间长成了藤曼，将自己与另一个人牢牢羁绊。
　　我回到金水阁的住处时，已是晚上8点。开了灯，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的。虽然这房子已经有近一个月没人住了，可还是一尘不染。我知道陈绍南请了一个阿姨定期来这边打扫。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妈妈问要不要给陈绍南准备点夜宵，我说不用。但转念一想，或许他会怪罪我不够体贴，便在来这边的路上找了家私家馆，给他打包了四个菜。
　　我把四个菜小心地装到盘子里。这一套精致的陶瓷餐具还是陈绍南带我逛超市的时候买的。那天陈绍南在我家跟我爸妈谈论好结婚事宜后，便拉着我在商场一顿采购。那天他买了好多东西，导购员跟在我们身后一路点头哈笑，走到厨房用具区，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陈绍南却是不觉，一个劲地问我喜欢哪种餐具，我随便指了离我最近的一套，导购员谄媚地夸我眼光好，说这是出自香港一个有名的艺术家设计，材质品牌都是上品。
　　这套餐具买来后就从来没有用过。其实这房子里的许多东西都没有好好用过。它们都是那天我用手指头随便指指挑选的，说不上有多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或许第一感觉更能准确地反映内心呢。而我呢，作为这座房子里的一部分，说到底也跟这些没怎么用过的东西一样，是个摆设。
　　我脱下外套，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暖暖的，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形成强烈对比。或许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就应该做个鸵鸟，把头深深地埋在沙子里，听不见也看不见周遭的危险，安于一方，得过且过。
　　打开电视，调到一个喜剧节目，看了几集，不知不觉地眼皮就沉重下来。
　　黑暗中，我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起沉重的眼皮，一双乌黑深沉的眸子，闪着不知名的光。我懒得再看，翻过身。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脸上痒痒的，接着嘴唇上一股湿湿热热。

　　早上，我一个激灵突然惊醒，自己竟在他的大床上。看了看床头的钟，才7点。房外有来来回回的拖鞋声，我知道他回来了。
　　我赶紧换下睡衣，快速地洗漱了一番，走到客厅，发现他竟在下厨。
　　他套着一件灰色短袖，下着黑色休闲裤，脚踩拖鞋，头发还有点湿，应该是刚洗过澡。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家居的样子。在我印象中，他永远是西装笔挺，气宇轩昂，带着成熟男人的霸气与桀骜，让人不敢直视。
　　他忽然抬头，“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我有点尴尬，昨晚没等他回来就先睡着了，晚上明明知道他回来了还不想醒，今早又是比他醒得晚。他这句“怎么不多睡会“听来有种讽刺的意味。
　　“昨晚我睡着了，几点回来的？“
　　他把煎好的荷包蛋盛到盘子里，语气轻松，“昨晚飞机晚点，看你睡熟了也不想吵醒你。“
　　我忽然想到昨晚确实外头漫天飞雪，风声大作。
　　“来吃早饭吧。“
　　我在餐桌边坐下。两碗皮蛋瘦肉粥，两个煎鸡蛋，两块吐司面包。
　　“我不知道你还会下厨。“我确实不知道。
　　他递给我筷子，忽而一笑，“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这话倒不假。关于陈绍南，我不知道的的确很多。比如，我不知道他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跟我结婚；我不知道结了婚之后，他为什么选择不公开；我不知道为什么结了婚之后，他整个月整个月地出差，跟我根本见不到几面。
　　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但是我都不在乎。
　　突然他轻咳一声，似是有话要问，又自觉尴尬。斟酌道：“昨天，你给我准备了晚饭？“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小心看着他的表情：“唔，路上在潘家馆点了四个菜，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想来你是不挑嘴的。“
　　他张了张嘴，“原来是潘家馆的菜。“
　　我不解，“不好吃吗？“
　　“挺好吃的。“
　　良久，两人只顾专心吃早饭，无言。
　　“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不怕着凉？“说着他伸出手要来摸我的额头。我一惊，下意识地避开脑袋。
　　他的手在空中顿住，脸上讪讪的，收回了手，专心喝粥。
　　我尴尬地抿住嘴，忽然笑道：“你出差这么久，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他抬起头，眼里盛了笑意，又忽然闪过一丝捉狭，“啊，对不起，我忘了。“
　　“昂，礼物都能忘！“我故意撒娇似的嗔他，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吵嘴，应该是男人喜欢的吧。
　　果然，原本凝滞的空气像是开了一条缝，有了新鲜空气汩汩流入。
　　“我妈说你有空的话过去吃中饭。“
　　“嗯，吃好早饭收拾收拾就过去。“
　　其实细算起来，陈绍南认识我爸妈的时间比我还长。早在我太爷爷那一辈，陈家和我乔家就是好友，后来我爷爷走上仕途，而陈家则一直在商圈打拼。两家一直都有来往，我小时候还听过两家大人打趣要把我嫁进陈家。幸亏我爸妈都是开明的人，再怎么为了仕途也不会牺牲女儿的幸福，我才稍稍安了心。
　　谁知后来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