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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魂归去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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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次遗言一般的交代以后,剩下的日子似乎屈指可数。看不见鼬的时候,我总会陷入不安与惶然。
第一次于水之国见面到如今,我们已经相识十二年,然而真正相守的时光只有短短的六年。这十二年之间我们经历了太多波折,以至于每每想起往事,我总是泫然欲泣。
又是一年春天,院子里的樱花树开满了浅绯色的花朵,趁着天气暖和,我抱着佐良娜和鼬一起坐在走廊里,明亮的阳光落在鼬的身上,他微微抬起头,细碎的光掉落在他平静而深沉的黑色眼眸中,美好得不可思议。我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是无尽的感动与感叹,他总是这样平静和坦然,如同一潭沉静的湖水,埋藏了深深的温柔,而他亦如一团无声燃烧的火焰,要把自己燃烧殆尽去照亮黑夜与人心。
“樱花。”佐良娜指了指头顶上的花枝,“好美的樱花。”
鼬微笑地回过头来对佐良娜说:“给你摘一朵好吗?”
佐良娜怀着期待的眼神望着鼬,使劲地点点头。
“我来吧。”我轻轻对鼬说道。
鼬摆摆手,执意要亲自给佐良娜采下春天里最好看的花朵,他拈着那朵娇弱的樱花,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它别在了佐良娜的鬓角,浅绯的颜色染上了佐良娜乌黑的头发,鼬执起她的手,在她小小的手背上留下一吻:“你好呀,宇智波的小公主。”他调皮地说道。
我忍不住笑起来,鼬抬头撞见我忍俊不禁的脸,露出狡黠的笑容:“也有你的。”
我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惊讶。
鼬在走廊上坐下,伸手折了一根廊下的草茎,在手中绕成了一个草戒指,他朝我伸出手认真地说道:“把手给我。”
我乖乖地把手放在鼬的手心,让他把那枚刚刚编好的草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他拉过我搂在怀里,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声音低沉而满含了笑意:“你好呀,宇智波夫人,这一辈子,多谢指教。”
我假装生气地说道:“一枚草戒指就把我收买了,是不是太廉价了?”
鼬松开我,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还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抱着坐在我腿上的佐良娜,用手顺着她柔软的黑色头发,“有你和佐良娜,就足够收买我了。”
鼬的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哼笑,他挨着走廊里的木质柱子,眉宇间有了些许疲惫:“樱,帮我拿一下毯子,有点起风了。”
我疑惑地向空中伸出手,但并没有感到风的吹拂,檐下的风铃也安安静静地垂挂着,没有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没有风呀?”我嘟囔了一句,担忧地看向鼬,“你要是觉得冷,我们就回屋子里待着。”
“可是我还想晒晒太阳。”鼬眯起眼睛,“给我拿一个毯子吧,应该放在柜子深处,真是麻烦你了。”
我点点头,将佐良娜从腿上放下来,鼬张开手臂将佐良娜接了过去,佐良娜乖巧地挨在鼬的怀里。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佐良娜也要乖乖地待着哦,不要让爸爸背你。”我分别叮嘱了鼬和佐良娜,站起身回到卧室里找毯子。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会是我和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当我抱着毯子回到走廊里时,佐良娜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奶声奶气地压低声音说道:“爸爸说他要睡一会儿,让我不要叫他。”
我心中一惊,手里的毯子掉在了地上。我疾走几步来到鼬的身边,伸手去探他的呼吸和颈动脉,然而我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没有来得及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分钟。现在,他的脉搏不再震动,他的呼吸亦永远停止,只是手臂仍然保持着环抱着佐良娜的姿态,我轻轻一碰,那胳膊便耷拉下去,重重地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跪在鼬的身边,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身体。
我为什么会那么傻,明明是个没有风的春天,鼬怎么会感觉到风呢?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佐良娜呆呆地看着我,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黑色的眼睛里忽然间也盈满了泪水。
“爸爸他……”她低声嗫嚅着。
“爸爸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要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们谁也吵不醒他。”我伸手擦去佐良娜的眼泪。
“梦里会有我们吗?”佐良娜问道。
“会的。”我肯定地点点头。
在佐良娜三岁的那一年,她第一次明白了死亡与分别的含义。
整理鼬的遗物时,我摘下鼬的项链,郑重地将它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除此之外,他的衣物以及他所喜欢的哲学书和摇滚唱片连同他的遗体一起火化,我抱着佐良娜,抬头看着高大的烟囱里冒出的烟雾,那烟雾被风一吹便四散开去,一转眼就消失不见,而他最喜爱的那辆车也被我送到了汽车处理厂销毁。
带不走的回忆就全部还给你了。
按照鼬的愿望,我回到了火之国,这里是鼬为我留下的退路,这里也是他最想守护的土地。我把鼬的遗书交给团藏之后便去接佐助出狱,当他从监狱的大门之后走出来时,我看见他空荡荡的袖子,内心仍然有一种淡淡的心疼和愧疚,这是我给他带来的不可挽回的遗憾,也是战争给他带来的沉重的教训。
我看着佐助的面庞,心中感到不可思议而又无可奈何,我们失散了这么久,如今却因为他是我目前除了佐良娜以外唯一的亲人而再次相聚,只是今后不论我们以什么样的身份继续相守,我们已经无法相爱了,或者说,我已经无法再爱他。
我已经把最好的青春给了佐助,但幸运的是,我能够把最好的爱给鼬。
彼此坦诚,彼此包容,彼此温暖,没有动辄翻天覆地的爱恨,也没有予取予求的消耗。
我和佐助登记结婚的时候,我无意识地偏过头看了看身边,那里本该是鼬的位置——我们在田之国数年,竟没有为彼此取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这种无力和遗憾如同心中一个难以磨灭的伤痕,唯有形成陈旧的瘢痕,但永远不会消失。
“宇智波樱?”我闭上眼睛,忽然听见登记的人喊着我的新名字,宇智波樱,这个名字是那么陌生,但又似乎已经被喊过无数次。
“你好呀,宇智波夫人……”恍惚之间,我以为自己是在幻听,但是鼬的声音真真切切地回响在我的耳边,连同那一日繁盛的樱花和他眸子里细碎的光芒都历历在目。
“我在。”睁开眼睛,我轻轻答应道。
-DANCING IN THE AIR-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