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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与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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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田之国是在四战开始第二年的冬天,晓已逐渐出现颓势。田之国天空高远辽阔,阳光明亮冰冷,我和鼬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时,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这是属于我们的崭新生活。然而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时光只剩下短暂的六年,我一心以为,我和鼬的未来如同这灿烂而平静的阳光。
一生喜乐平安,不再颠沛流离,就如同我在雾隐神社所许的愿望一样。
我们到达田之国的次年冬天,晓正式宣布投降。
转年春天,鹿丸寄来他与井野结婚请帖,我从内心替井野感到高兴,但是一想到不能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仍然感到十分遗憾,鼬建议可以寄一张我们的照片给这对新人。在鹿丸寄来的信中,他说宇智波佐助在水之国被捕了,他还活着,只是少了一条胳膊,在审讯过程中,佐助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认不讳,目前被关押在木叶最高级别的军事监狱中。
我想象着他失去一只胳膊的模样,他低下骄傲头颅的模样,心中十分感慨——我最后一次见到佐助是在雾隐港口,在巨大的爆炸之中,他静静地躺在地上,离我很远,我以为他死了,但是看到鹿丸的信,我想这是我更愿意看到的结局。我一言不发地将信递给鼬,鼬看完,什么也没说,只是仔细把信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之中。
当然,这些都是战后的事情了。
到了田之国国境线,我和鼬坐上前往田之国国内的火车,在田之国首府边上的一个镇子下了车。在这个镇子上,我和鼬找到了一处久无人住的日式宅院,也许是因为战火肆虐,也许是因为妻离子散,这个宅院的主人早已放弃了这个房子,不知所踪。当我和鼬向邻居们打听这座宅院是否可以住人的时候,他们也都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战争时期人心薄凉,能够自保已是万幸,别人家的闲事自然是不愿去多管。
于是我和鼬商量了一番,决定就在这个日式宅院里住下。鼬很喜欢这个宅院,他说这里很像他以前住的宇智波大宅。
我心里觉得酸楚,于是挨坐在他身边,抱着他沉默了很久之后轻轻说道:“我不希望你时常想起那些难过的回忆,要不我们再去别处寻一座房子。”
鼬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他的声音沉静而充满怀念:“也不全是难过的回忆,大部分时候我都很快乐。”
我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仿佛这样才能驱赶他身上的疏离与孤寂。
我们一起打扫屋子和庭院,庭院里陈旧的观景池里遍布了青苔,我挽起袖子和裤脚跳了景观池去清理这些滑腻腻又绿油油的植物,却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站在岸上的鼬忍俊不禁。我假装生气地瞪着他,他只好哭笑不得地蹲在观景池边冲我伸出手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我顺势扑在他怀里,在他唇边轻轻落了一吻,算是占个便宜。
鼬的脸涨了通红,他背过身默不作声地用手背紧贴着脸颊,我以为他是生气了,慌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却听见他闷闷的笑声,当他转过身时,脸上还是没有褪去的笑意和绯红。
真是个又闷骚又纯情的家伙。
原本杂草丛生的庭院在鼬的打理下变得井井有条,他饶有兴致地去花卉市场捧回了几株樱树苗,没过多久,他又种下了栀子花,高高低低的花树错落有致,让人赏心悦目 。鼬似乎偏好素色的花朵,就连樱树开出的花,也是白里透着些微的粉色,在风中泛起一片粉白的云海。
我喜欢躺在走廊里睡觉,廊檐上是鼬亲自挂上去的风铃,有风的日子里便叮叮当当作响。我时常在充满风铃声音的午后看着和歌集入梦,一觉醒来,身上总多了一张薄毯。
鼬责怪我身为医者却不懂得爱惜身体,万一受了风着凉怎么办。
我乐颠颠地享受着他温柔的责怪,扬起脸庞说道:“如果我病了,你便要彻夜不眠地守着我,就如同那时我守在你病房外。”
鼬将毯子披在我的身上说:“那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得病,生老病死不是玩笑。”
我说:“生老病死,自然常理。”
他轻轻颔首,眼眸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悲悯。
夏天将尽,我和鼬提着筐子去水果市场上用极低的价格收购梅子,然后将梅子洗干净之后做成梅子酒,多余的梅子便做成糖渍梅干。我把做好的糖渍梅干给鹿丸和井野寄了回去,我做的梅干自然是不如井野做的那般好吃,但鹿丸仍然写信给我,捎来感谢与祝福。
鼬很擅长酿酒这方面的事情,他挽着袖子一边搓洗着梅子,一边将它们放进干净的玻璃罐里:“小的时候,经常和母亲一起酿酒,因为父亲喜欢小酌。”
“这么多年过去了,技艺倒是不见生疏。”我调侃他。
鼬笑了笑说道:“在晓组织里,有一次给鬼鲛酿了一坛米酒,后来他总缠着我说还想喝米酒。”
“你应该早点退隐酿酒。”我说,“这样,我便可以替你当垆卖酒。”
“你倒是想得美。”鼬伸手把一个梅子塞进我的口中,熟透的梅子入口之后迸发出格外甜腻的汁水,鼬看着我鼓鼓的腮帮,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子酒酿了整整一个秋天。
庭院的观景池中,孤荷凋零,池水深碧,泛黄的荷叶萧索地飘荡在池中。深秋的风肃杀凛冽,常常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就吹落了一层金黄的枯叶。我穿着短靴走在上面,落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鼬拉着我的手,我们两个人一起踩扁了这些凋零的尸体,然后将这些叶子拢在树底下。
有时候,我拢着这些树叶忽然间会想起佐井 ,他若还活着,战争结束以后我们或许可以邀他来田之国一起郊游写生,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实现了。鼬注意到我异常的情绪,但他没有追问缘由,只是默默替我带好头顶的帽子,将两边的护耳仔细地扣在耳朵上。
冬天,田之国和木叶一样,会有纷纷扬扬的大雪,我和鼬躲在屋子里烘着暖炉,这个暖炉桌是市场上尺寸最小的暖炉桌,我和鼬的脚都放进桌下的被子里之后,我们不得不蜷起双腿才能保证两个人都能享受这份温暖。鼬经常穿着厚厚的和服坐在暖炉桌边看书,我取笑他十分像一只斜条纹的北极熊,鼬却嫌我穿衣单薄,不由分说地将他那件与和服一样厚实的羽织裹在我身上,于是我们两个分别变成了深色北极熊和斜条纹北极熊。
他看着裹在羽织里的我,大笑。
鼬和我看书的兴趣不一样,他喜爱哲学一类深奥的书本,而我则喜爱和歌集以及市面上其他的文艺小说,我们互不打扰地看着自己的书。睡前,我总缠着他给我念书,他便拿起他平时看的那些艰涩难懂的书籍讲与我听,通常还没等他念完一页,我已经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
不是我不愿意听他念书,是那些句子对我来说过于难懂。
在寒冷的冬夜,我和鼬经常煮火锅吃。
暖炉桌上,我们把菜和肉在火锅里放好,汤汁在小火的煨煮下不停地冒着泡,香气在狭小的和室里弥漫着。我期待地看着锅里上下浮动的牛肉,不时用筷子戳了戳,看看它们是否熟透,鼬则拿出我们在夏末时酿的梅子酒,撬开盖子的封泥,酒香里飘荡出梅子的清甜。
我想,大概没有比依偎在一起吃火锅、喝梅子酒更亲密的事情了。鼬把牛肉挑出来放在我的碟子里,我摸了摸他瘦削的身子,有些心疼地将肉夹回他的碟子里,这样互相推辞的结果就是我们最终按双方体重的权重来瓜分锅里的牛肉。
这很符合我和鼬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