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桐殊

7、新雪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也有戒不掉的贪嗔爱痴恨。那些不动声色的恨，无缘无故的爱，看似没有根由的，其实都不过是藏在了更深的表象下。
　　从来粉饰太平，人人都是一把好手。
　　不到一个月，那场倾城婚礼就已经被人们渐渐淡忘。故事的主角一个失踪，一个闭门不出，没了新的后续，人们没有了谈资自然也就不再关注。毕竟能吸引人们注意力的，永远都是更新鲜的事。
　　今冬，琅城大雪。
　　五十年一遇的大雪压塌了很多房屋，就连城外青山上的一座观音庙也没能幸免。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祸事，太守一时焦头烂额：年终的政绩估计是要泡汤了。这时又有人来报说观音庙失了香火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也大惊小怪，还嫌不够乱吗？
　　太守直接叫衙役把人打了出去。
　　这也让他将来被弹劾的罪名，又多了一条：不敬鬼神。
　　与此同时，城外的青山脚下多了一间竹屋。
　　据山下砍柴的樵夫说，那屋里住了一个奇怪的青年，该青年每日都蹲在一个石桌旁边，一待就是一天，有时还自言自语，无论寒暑，不论风雨，从不间断。
　　但是这些跟大雪后的重建家园比起来，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是以没人在意。
　　青年就这么在山脚安了家。
　　而不久以后，那权倾一方的太守，因这一场大雪政绩泡汤，又被政敌寻了纰漏，贬到穷山恶水去做县官，当年就灰溜溜的带着他的疯女儿离开了琅城。
　　滔天的富贵成了云烟，众人唏嘘不已。
　　只有那些静默在深雪里的梅树残枝知道，天道好轮回，向来如此。

　　流水落花春去，转眼之间，三年过去。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
　　那冷清的城外竹屋，如今也添了新客。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屋外积雪盈尺，此刻屋中主人拥着火炉斜躺在塌上，听着自己的二弟在絮叨：“大哥，那事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跟族中长老服个软，好好道个歉也就没事了。况且二叔都插手……梅家倒了，谁也不会再追究你。”
　　“哦。”
　　“你不知道，昨个还有人提到你呢……”
　　“哦哦。”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摊上这种大哥也是命啊。柳原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忌讳，直呼其名：“柳暄，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让你回柳家就这么难吗？”
　　“嗯。”
　　柳原：……
　　“柳家有你，就够了。”看着自己的二弟险些跳脚的样子，柳暄终于淡淡开了口。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他是柳暄，是百年望族的嫡子，按照父母的期望长大，担起振兴家族的重任，然后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生几个孩子，把孩子养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本来以为这样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遇见了小雪，一切都变得不同。
　　愿有风带梅上雪，飘遥一去万里路。
　　那时他抱着残枝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遇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阴影里的人。
　　她开口，声音如石上冷冷清泉，寒气透骨：
　　“她还有救。”
　　“找观音土，年份越久越好。再用雪水灌溉，以真心唤她归来。”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都愿意去试试。所以他趁夜刨开了压塌的庙，亲手挖出了观音土，和着雪水将几截残枝种下去。
　　可是三年过去了，还是……
　　柳暄轻声叹息，将目光转向室外那白茫茫的天地。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积雪之下，石桌一侧，有嫩芽新发。柳暄仿佛有所感应，抬腿就要出门，却被柳原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他倏然一笑，眼底有刹那芳华，他张口，一字一句：“踏雪，寻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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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旧题柳宗元《龙城录》载，隋代赵师侠游罗浮山，夜梦与一素妆女子共饭，女子芳香龚人。又有一绿衣童子，笑歌欢舞。赵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株大梅树下，树上有翠鸟欢鸣，见“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
　　殷尧藩《友人山中梅花》诗：“好风吹醒罗浮梦，莫听空林翠羽声。”
　　吴潜《疏影》词：“闲想罗浮旧恨，有人正醉里，姝翠蛾绿。”
　　题记正由此而来。

作者有话说

　　结束啦。其实是一个很简短的小故事，脑海里最开始的画面就是白雪覆盖下，暗中新生的梅枝。